第26章 棋出草莽,声动九重(1/2)

天色未亮,雪粒子混着寒风,抽打在洛阳城的青石官道上。

两骑快马自城门洞中冲出,马蹄踏碎了薄冰,溅起泥水。马上的人影摇摇欲坠,其中一人身着早已看不出本来颜色的锦衣卫服饰,另一人则是邓州军卒的打扮,两人脸上都带着一种被霜雪和疲惫侵蚀殆尽的灰败。

外驿的驿卒被惊醒,睡眼惺忪地牵出两匹新马。那锦衣卫校尉一言不发,翻身换马,动作僵硬,上马时一个趔趄,险些栽倒。

两人不敢有片刻停留,马鞭再次扬起,朝着宫城的方向绝尘而去。

含元殿内,烛火通明,百官按品阶序列,静立于冰冷的地砖之上,殿外风雪的呼啸声被隔绝,只剩下沉闷的呼吸声。

御座之上,年少的天子萧明身着龙袍,面色苍白,眼神里带着一丝与年龄不符的倦意。珠帘之后,是太后窦依模糊而威严的身影。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大长秋曹节那不阴不阳的嗓音在殿内回响,尖细而悠长。

话音刚落,一道身影排众而出。

锦衣卫指挥使郑安,一身飞鱼服,腰佩绣春刀,面容冷峻。他躬身行礼,声音平稳,却让殿内的空气陡然一凝。

“陛下,臣今晨接邓州八百里加急军报,有要事禀奏。”

萧明有些意外。邓州那边的乱子,不是说已经平息了吗?他下意识地看向身侧的曹节,曹节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讲。”

萧明的声音清脆,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音色。

郑安直起身,目光扫过对面以骠骑大将军窦兴为首的武官集团,不带任何情绪地开口。

“邓州贼寇复起,改名‘乞活军’。日前,向城、穰县两城皆破,邓州刺史王文……殉国。贼军目前已全面占据穰县。”

一语既出,满殿哗然。

“一派胡言!”

右卫大将军卢进全猛地出列,他身材魁梧,声若洪钟,指着郑安怒斥,“邓州之乱早已平定,周觉大将军的捷报月前便已抵京。哪里来的什么乞活军?我看你锦衣卫是越来越没规矩,情报真假不分,就敢在朝堂之上妖言惑众!”

骠骑大将军窦兴也随之出列,他看都未看郑安,只是对着御座上的萧明一拱手,声音沉雄。

“陛下,臣附议。锦衣卫捕风捉影,混淆视听,已非一日。臣弹劾锦衣卫指挥使郑安失职,请陛下撤换其职,以正视听!”

郑安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发难,脸上不见丝毫波澜,反而露出一个极淡的笑容。

“窦大将军,卢将军。臣既然敢上报,自然有凭证。人,就在殿外。”

他转向萧明,“请陛下传召证人。”

萧明再次看向曹节,曹节依旧是那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只是轻轻颔首。

“准。”

片刻后,那名浑身泥泞的锦衣卫校尉和邓州军卒被带上大殿。两人跪伏在地,将穰县如何被赚开城门,王文如何殉国,乞活军如何占据全城,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那名军卒更是将贼军如何擅长奇袭,如何悍不畏死,讲得绘声绘色,听得殿上众人心头发寒。

卢进全的脸涨成了猪肝色,悻悻然退了回去。

窦兴的面色也有些难看。

这时,一直沉默的工部尚书袁平出列了。

这位出身汝南袁氏的老臣,在士林中声望极高。

“陛下,臣于今晨也接到了族中自邓州传来的消息,与郑指挥使所言大致相符。看来,贼寇复起,王刺史殉国,应是事实。”

他话头一顿,目光转向了曹节。

“不过,王文以一州刺史之尊,手握数千州兵,却连区区千余贼寇都无法剿灭,以致城破身死,此为无能。臣记得,当初力荐王文出任邓州刺史的,正是曹公公吧?”

“臣,弹劾大长秋曹节,识人不明,举荐非人,致使国家蒙羞,疆土有失!”

曹节闻言,立刻跪倒在地,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喊起来。

“陛下,冤枉啊!王刺史乃是科举正途出身,十年寒窗,才学兼备,这才一步步走到刺史高位。当初举荐他,也是朝中多位大臣与咱家意见一致。再说了,王刺史是文臣,守土之责,更在邓州团练使、长史等一干武将身上。如今王刺史为国尽忠,尸骨未寒,袁大人却在此说他无能,咱家……咱家真是替王大人不值啊!”

他这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曹节巧言令色,结党营私,干预朝政,请陛下降罪!”

门下侍中李云、门下侍郎郑玄等数十位出身士族的文臣,齐刷刷地出列,同时向曹节发难。

一时间,整个大殿都成了弹劾曹节的声浪海洋。

然而,就在此时,一个苍老却有力的声音压过了所有嘈杂。

御史大夫蔡文,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颤巍巍地走出队列。

“老臣,亦要弹劾。”

所有人都以为他要附和袁平等人,谁知他话锋一转,竟直指御座之后。

“老臣弹劾太后窦氏,垂帘听政,有违祖训!弹劾骠骑大将军窦兴,以国舅之尊,把持京畿兵马,结党营私,权倾朝野!请陛下彻查!”

此言一出,整个含元殿死一般的寂静。

窦兴的脸色瞬间铁青,他死死盯着蔡文,那眼神仿佛要将这老不死的生吞活剥。

珠帘之后,太后的身影似乎也僵了一下。

萧明坐在御座上,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一个曹节,一个窦兴,都是他目前动不了的庞然大物。

他清了清嗓子,强行将话题拉了回来。

“蔡卿忠直,朕知道了。诸位爱卿,眼下当务之急,是邓州之乱。郑安,那伙乞活军,究竟有多少人?主帅林夜,又是何方神圣?”

那锦衣卫校尉连忙回话:“回陛下,贼军主力,最多不过一千五百人。其首领林夜,据查,原是幽州边境一马匪。”

一千五百人。

马匪出身。

这两个词,让殿上所有人都感到了荒谬。就是这样一股势力,不仅将七千邓州军耍得团团转,还连下两城,逼死了一位朝廷正四品的刺史?

连萧明自己,都对这个素未谋面的林夜,产生了一丝好奇。

“骠骑大将军,右卫大将军,二位有何应对之策?”

萧明问道。

卢进全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

窦兴则冷哼一声:“陛下,臣之职司,乃是护卫长安,拱卫京畿。邓州之事,自有地方军处置。”

这是明摆着要推脱责任。

户部尚书崔诚再次出列:“陛下,邓州州兵已然丧胆,不足以平叛。臣以为,可调动南北衙禁军,奔赴邓州,雷霆一击,方可彰显天威。”

“大善。”

萧明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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