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铁幕垂空,猛虎出笼(1/2)

安阳县,大梁右千牛卫行营。

与苍天军那混乱、恶臭、混杂着酒气与血腥的营地不同,此地肃杀得令人窒息。

高大的营墙外,鹿角、拒马层层叠叠,延伸出数百步远。手持长戟的哨兵立在望楼上,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南方的原野。营内,一队队身着明光铠的甲士手按刀柄,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巡逻,甲叶碰撞之声清脆而富有节奏。

空气中,只有风声,以及远处马厩里战马偶尔打响的鼻息。

这里,便是大梁朝廷用以剿灭邓州贼寇的利刃所在。

帅帐之内,气氛同样凝重。

一张巨大的军事沙盘摆在中央,其上丘陵、河流、城郭纤毫毕现。

帅位上端坐一人,年约四旬,面容刚毅,颌下短髯根根如针。他身着一套玄色山文甲,并未卸下,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便自有一股渊渟岳峙的气度。他便是此番南下平叛的主帅,大梁正三品右千牛卫大将军,周觉。

他的目光,正落在沙盘上一个标注着“向城”的县邑上。

帐下两侧,诸将分坐。

左首第一位,是左骁卫中郎将宇文敬。他身形魁梧,满脸桀骜,即便在周觉面前,也毫不掩饰身上的那股悍勇与野性。此刻他脸色不善,似乎仍在为昨日未能全功而耿耿于怀。

宇文敬身侧,坐着右领军卫中郎将袁书庭。此人出身汝南袁氏,面如冠玉,一身锦袍,与这帐中肃杀之气格格不入。他手持一把白玉扇,轻轻摇动,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眼神却在不经意间扫过宇文敬时,流露出一抹难掩的轻蔑。

右首,则坐着淮南道兵马使杨广元。此人相貌普通,身材中等,穿着一身寻常的铁甲,在这一众将星中显得毫不起眼。他始终沉默不语,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的靴尖。

“伯威。”

周觉终于开口,声音平稳。

宇文敬抬起头,抱拳道:“大将军。”

“昨日一战,你部铁骑奔袭百里,一举击溃贼军主力,功不可没。”

周觉的语气听不出喜怒,“待此间事了,班师回朝,我必亲自为你向陛下请功。”

这话若是旁人说,宇文敬或许还会得意一番。但从周觉口中说出,却只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

他闷声闷气地说道:“末将不敢居功。若非昨日那股不知从何处钻出来的贼军侧翼突袭,冲乱我军阵型,洪力那三万余众,一个也别想跑掉!”

他一拳砸在案几上,震得茶碗一跳。

“一群只会使阴招的田鼠!”

袁书庭闻言,用玉扇掩住嘴角,轻笑一声:“宇文将军何必动怒。一群流民草寇,能有什么章法?不过是困兽之斗,侥幸罢了。将军麾下左骁卫铁骑乃我大梁精锐,岂会与这等蝼蚁计较一城一地之得失?”

这话听似安慰,实则暗讽宇文敬小题大做,失了名将风度。

宇文敬双目一瞪,就要发作。

“好了。”

周觉摆了摆手,制止了这场即将爆发的争吵。

他的目光扫过帐下诸将,声音沉凝。

“贼军虽是乌合之众,然其势已成燎原。洪力部虽败,仍有万余残兵。更有黄苍、关强等数部贼寇盘踞向城左近,互为犄角。我等此来,非为杀戮,乃为平乱。务必一战而竟全功,将此地贼氛彻底扫清,以安南阳全境。”

他看着宇文敬,缓缓说道:“些许漏网之鱼,不足挂齿。在我看来,这些所谓的苍天军,不过是一群土鸡瓦狗,破之易也。”

话音刚落,帐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报——”

一名风尘仆仆的斥候冲入帐中,单膝跪地,声音嘶哑。

“禀大将军!南面十里,苍天贼军黄苍部将关强,正与昨日大败的洪力所部对峙,双方剑拔弩张,疑有火并之嫌!”

此言一出,帐内瞬间一静。

随即,宇文敬第一个大笑起来。

“哈哈哈!好!好一个狗咬狗!我就知道这群杂碎成不了气候!”

袁书庭也收起扇子,眼中精光一闪,抚掌赞道:“天助我也!贼寇内讧,正是我军一鼓作气,将其尽数歼灭的良机!”

“大将军!末将请令,愿为先锋,直取贼营!”

宇文敬霍然起身,战意昂然。

“末将附议!”

“请大将军下令!”

帐内其余将校纷纷起身请战,个个摩拳擦掌。

唯有杨广元,依旧低着头。但若有人仔细看,便会发现他放在膝上的手指,正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

周觉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

他站起身,走到沙盘前,手中令箭接连掷下。

“宇文敬听令!”

“末将在!”

“命你即刻率本部一千左骁卫铁骑,沿西侧谷道疾行,绕至贼军后方,扼守向城方向所有通路!本将要你截断城外贼军退入宛城的道路,同时,也要阻断任何可能从宛城出来的援军!”

“末将领命!”

宇文敬接过令箭,脸上是嗜血的兴奋。

“袁书庭、杨广元听令!”

一直沉默的杨广元终于抬起了头,与袁书庭一同出列。

“末将在!”

“命你二人各率本部兵马,为左右两翼。自东、西两个方向合围,不必急于接战,只需将贼寇的逃路彻底堵死,将他们……向‘葫芦口’驱赶!”

周觉的手指,重重地点在沙盘一处两山夹峙的狭长谷地。

那是一个绝地。

入口宽,腹地窄,出口只有一个,易入难出。

袁书庭眼中闪过一丝了然,躬身领命。

杨广元则多看了一眼那处名为“葫芦口”的谷地,眼神深邃,抱拳沉声道:“末将领命。”

“其余诸将!”

周觉的声音陡然拔高,杀气弥漫,“随我亲领中军主力,正面进击!此战,只许胜,不许败!本将要在日落之前,看到所有贼寇的脑袋!”

“遵命!”

众将齐声大喝,声震营帐。

……

苍天军营地。

林夜从关强的队伍中走回,身后,林虎亦步亦趋。

辕门内,洪力手下那些残兵败将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林壮士!”

“赢了!我们赢了!”

他们看着林夜的眼神,充满了敬畏与狂热。在这个只认拳头的世界里,林夜用最直接的方式,为他们赢回了即将失去的尊严。

反观关强带来的一千士卒,则个个垂头丧气,士气一落千丈。主将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少年当众制服,对他们来说是莫大的耻辱。

关强翻身下马,走到林夜面前,脸色复杂。

“多谢……不杀之恩。”

他声音沙哑,带着一丝颓然。

林夜只是平静地看着他。

“昨日,你带兵冲了官军的侧翼。”

“虽然是为了抢功,但也确实救了我一命。”

“所以今日,我不杀你。”

“你我,两清了。”

关强愣住了。

他怔怔地看着林夜,似乎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理由。

他以为对方会羞辱他,或是提出什么苛刻的条件。

可对方只是说,两清了。

关强沉默了许久,最终,他捡起地上的大斧,对着林夜,这个比他年轻太多的少年,郑重地抱了抱拳。

“关某,记下了。”

说完,他翻身上马,对着自己失魂落魄的部下们低吼一声:“我们走!”

一千多人,来时气势汹汹,去时却狼狈不堪。

“林夜兄弟!当真是少年英雄啊!”

洪力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

“方才真是让我等大开眼界!我这就为你摆酒庆功,从今往后,你便是我洪力麾下的……”

他的话还没说完,林夜便打断了他。

“我们的约定。”

洪力的笑容僵在脸上。

林夜伸出两根手指,声音依旧冰冷:“一匹马。还有,自由身。”

洪力的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他身后的亲信更是个个怒目而视。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一阵低沉的轰鸣声,从极远处的天边传来。

但只在几个呼吸之间,便由远及近,越来越响,越来越密!

大地,开始轻微地震颤起来。

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惊疑不定地望向声音传来的北方。

林夜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猛地抬头,看向北方的地平线。

只见那天地相接之处,一条极细的黑线,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蠕动、变粗。

那不是乌云。

那是……骑兵!

是铺天盖地骑兵!

“官军!是官军的骑兵!”

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尖叫。

整个营地,瞬间炸开了锅。

“快跑啊!”

“官军杀过来了!”

昨日被左骁卫铁骑支配的恐惧,再次在人群中蔓延。

洪力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他惊慌失措地大吼:“列阵!快给老子列阵!挡住他们!”

然而,他的命令在马蹄声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根本没有人听他的。

那些刚刚还在为林夜欢呼的士卒,此刻已是战意全无,丢盔弃甲,如同没头的苍蝇般四散奔逃。

黑线越来越近,已经可以看到最前排骑士身上反射的寒光,以及他们手中的马刀。

...........

两军刚一接触,宇文敬的左骁卫铁骑轻而易举凿穿了苍天军那脆弱不堪的防线。

奔逃的士卒在成排的马刀挥砍下,成片倒下。鲜血与残肢,在铁蹄过后,化作模糊的泥泞。

洪力甚至没敢组织起像样的抵抗,便带着自己的亲信,混在溃兵之中,向着东面没命地奔逃。

他知道,向南是死路,向北是官军主力,向西是刚才关强退走的方向,也极可能有埋伏,只有东方,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然而,他想到的,周觉早已为他安排妥当。

就在溃兵们冲出数里,以为逃出生天之时,东面的山岗上,突然出现了一面绣着“袁”字的大旗。

紧接着,是密密麻麻的长枪方阵,彻底封死了他们的去路。

右领军卫中郎将,袁书庭到了。

“回去!”

“退后者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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