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深渊边缘的应答(2/2)

李慕阳依旧没有说话,如同变成了一尊沉默的、充满力量感的远古石像。他只是更加专注地、几乎将全部心神都凝聚于一点地紧盯着她,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眸。

此刻化作了世界上最精密的、高速运转的探测仪器,不肯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最细微的肌肉牵动,任何一缕最微妙的眼神变化,仿佛她的下一个音节、下一个词汇。

将直接决定他接下来的人生是踏上铺满玫瑰却也暗藏荆棘的云端之路,还是瞬间坠入万劫不复的、冰冷的绝望地狱。

他的呼吸,在她刻意制造的、充满张力的停顿间隙,几不可闻地屏住了,整个高大挺拔的身体都处于一种极致的、如同拉满弓弦般的紧绷状态。

像一头在草丛中潜伏已久、收敛了所有声息、肌肉贲张、只待猎物进入最佳攻击范围便会瞬间扑出的凶猛猎豹,静静地、却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等待着那最终决定行动与否的命令。

苏颜感到一阵强烈的、仿佛失重般的眩晕袭来,脚下的昂贵手工地毯似乎突然变成了松软的流沙,正在迅速消失、下陷,而她正赤裸着双足,悬浮在万丈高空,脚下是漆黑一片、深不见底的未知深渊,凛冽的寒风撕扯着她的单薄衣衫。

她想起了父亲接到那个宣告公司濒临破产的银行最后通牒电话时,那瞬间垮塌下去的肩膀和灰败得如同死灰的脸色,那眼神中深深的无力与绝望。想起了自己当初在那份几乎等同于“卖身契”的合约右下角。

签下“苏颜”两个字时,笔尖划过高级纸张表面那冰冷而滑腻、却又带着决绝意味的触感,仿佛每一笔都在切割着她与过去天真生活的联系。

想起了在培训中心那间纯白冰冷、如同现代炼狱般的舞蹈教室里,汗水模糊了视线、肌肉酸痛到几乎失去知觉时,心底那股不甘居于人后、不愿轻易认输的、如同野草般顽强的倔强与尊严;也想起了……

眼前这个男人,在某些连他自己可能都未曾察觉的、极其短暂的瞬间,比如在她因高强度训练而疲惫不堪几乎摔倒时,那下意识伸出的、稳稳扶住她的手臂。

比如在她被张玉龙言语刁难后,他那看似随意、实则精准的、为她化解尴尬的寥寥数语……

那些与她认知中那个冷酷无情、精于算计的金主形象截然不同的、细微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一闪而过的温和与维护(或者,那仅仅是他出于对“所有物”的本能保护,是她一厢情愿的错觉与过度解读?)。

所有的记忆画面,所有纷杂如潮的情绪,所有冷酷现实的利弊权衡,在这一刻,如同一个被猛地摔在地上的、无比精致的万花筒。

所有的彩色碎片都在她脑海中疯狂地旋转、飞舞、碰撞、碎裂,发出刺耳的喧嚣,最终,却又在某个临界点,诡异地汇聚成一种近乎麻木的、万念俱灰般的、却又带着极端清醒与尖锐刺痛感的、如同冰水浇头般的清明。

她知道,无论她此刻选择踏上哪一条道路,目光所及的前方,都必然布满了尖锐的荆棘与未知的陷阱。

一条路,是彻底失去他提供的、看似坚固的庇护外壳,独自一人、赤手空拳地去面对外面世界的凄风苦雨,前途迷茫未卜,充满了各种难以预料的凶险,但或许……

或许能在夹缝中,艰难地保留住最后一点摇摇欲坠的、属于“自我”的可怜形骸与灵魂的自由。

而另一条路,则是接受他这裹着蜜糖与华服、内里却隐藏着致命毒药的危险提议,获得暂时的、看似强大的庇护和源源不断的顶级资源,代价却是可能永远沉沦于不见天日的阴暗角落。

将自己的身体、灵魂、喜怒哀乐乃至未来的一切,都毫无保留地交付出去,彻底成为他羽翼之下、被贴上私有标签的、无法自主的依附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