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意外(1/2)
分别时,刘逸递给秋元一封信,说是刘传生嘱咐转交的。
秋元在返程的列车上读完了信,罕见地露出了震惊的神色。
……
那个决定是在凌晨三点作出的。
医院走廊空无一人,唯有头顶荧光灯管发出持续而低频的嗡鸣。刘传生独自坐在冰凉的塑料长椅上,手中紧紧攥着女儿刘逸最新的病危通知书。纸页边缘已被他汗湿的指腹揉得发软。他已经近三十个小时没有合眼,白大褂的领口还残留着手术时产生的汗渍。
他不会,也绝不能,将女儿的生还希望寄托在一个十岁孩童临别时留下的、近乎儿戏的纸条上。那更像是一种嘲讽,一种对他别有所图的报复,一种对他这个资深医师所有知识与经验的挑衅。
所以,他现在只剩下最后一条路可走。
作为拥有十五年资历的骨科医师,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器官黑市的肮脏与血腥。那些年,他在无影灯下,目睹过太多因非法器官交易而支离破碎的人生与家庭。
然而,当刘逸的主治医生用尽可能平静的语气告知“大概率撑不过这个月”时,他发现自己握着听诊器的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
“刘医生,您要求的这种血型和组织配型,非常稀缺。”电话的那端,中间人的声音夹杂着变声器的杂音,轻飘飘的,仿佛在讨论一件寻常的商品,“需要时间,而且这个价格……”
“要快!”刘传生几乎是咬着牙打断对方,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的软肉里,“多少钱都可以。”
接头地点选在一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的肮脏后巷。夜雨淅沥,顺着生锈的防火梯一滴滴坠落,在积水的坑洼里荡开一圈圈浑浊的涟漪。组织的接头人是个戴着金丝眼镜、外表斯文的男子,他说话时总是不自觉地用手推着镜框,试图将这场罪恶的交易粉饰于文明的表象之下。
为了凑足那笔天文数字,刘传生几乎是压上了自己的一切。他低价急售了拼搏半生才换来的房子,拉下脸面向所有能开口的亲友借钱,直至刷空夫妻二人名下所有的积蓄。
他将那个沉甸甸的、装满现金的公文包推过去时,手指在冰冷的金属拉链上停留了一瞬。作为一名医生,他太清楚这颗即将植入女儿胸腔的心脏,其背后意味着怎样残酷的真相。
手术被安排在周五的深夜。当他手捧着那个维系着女儿性命的冷藏箱,站在手术室门口时,双手竟止不住地剧烈颤抖。箱体传来的寒意,透过特种手套直渗骨髓,那里面跳动着的,是一个素未谋面的生命,最后的余温。
然而,就在麻醉师准备开始诱导时,一旁的护士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刘医生!您快来看!”
监护屏幕上,原本剧烈波动、几近衰竭的各项生命指标,竟奇迹般地趋于平缓。虽然依旧远低于健康水平,但那种持续恶化的态势被遏止了。这在不采取极端干预措施的情况下,几乎违背了医学常识,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就像一道已然决口的堤坝,洪水非但没有汹涌而出,将破口冲涮的更大,反而自行回流。
紧急拍摄的x光片上,刘逸心脏那块先天缺失的结构依然空落落地悬在那里,并未被补全。可就是这样一颗残缺的心脏,此刻搏动的节律却稳健得超乎寻常。刘传生当然知道,x光无法照见所谓的“灵气”或“生命力”,这只是最基本的科学常识。
他愣在原地,冷藏箱的冰冷仿佛已冻结了他的血液。脑海中,蓦然浮现出秋元留下那张字条上稚嫩却坚定的笔迹。
那一刻,这个从不信命的医生,第一次如此真切地触摸到命运的无常与深不可测。
他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犹豫。心脏,当然是原装的、未经移植的最为适配;况且,如果秋元的预言是真的,那么此刻不做干扰,对刘逸而言或许才是真正的最佳选择。
可是,就此放弃吗?那自己倾家荡产、赌上职业尊严与法律底线所做的一切,岂不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西西弗斯是认清虚无后的坚持;愚公移山,是为了子孙后代的福祉。而自己呢?就是一个自以为是的傻子,连努力的方向都是错的,到头来不仅一事无成,还害死了一个无辜的生命。
现在选择再一次摆在自己面前,是以防万一,一错再错下去,还是认清现实,去相信刘新那个年仅10岁的孩子?
在之后长达的时光里,他每天夜晚都在女儿安然入睡后,独自坐在书房中,对着那个未曾使用的冷藏箱长久地发呆,他在等,等刘毅真正开始好转的时候,那样才能抹掉自己的疑虑,也能让自己彻底死心。
最终,那颗无用的心脏被刘传生以极其妥善、尊重的方式,安葬在郊外一处静谧的山坡上,并立了一块无名的石碑,作为对那个未知生命的祭奠与忏悔。
自首那天,他特意换上了当年婚礼时穿的那套西装,尺寸依然合身,只是穿的人心境早已不同。妻子王燕尚在睡梦中,他在她额头上留下一个轻柔如羽的吻,仿佛怕惊扰了这暴风雨前最后的宁静。
“我来自首。”他对清晨值班、尚带倦意的年轻警员说,语气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寻常的病例。
在接下来的审讯中,他不仅详尽交代了自己购买非法器官的全程,更将那个犯罪组织的运作模式、核心成员、交易据点等关键信息和盘托出。这些情报,最终帮助警方成功捣毁了一个横跨多省的庞大器官贩卖网络,解救了十余名被囚禁、随时可能被剥夺生命的“供体”。
负责记录的警员递给他一杯温水时,注意到这位曾经在医学界意气风发的杰出医生,不过中年,两鬓却已是一片刺目的花白。
法庭上,庄严肃穆。当检察官念到“鉴于被告有自首情节,且提供关键线索,对铲除重大社会毒瘤有决定性贡献”时,刘传生安静地站着,目光坦然。听见法官最终宣布六年刑期时,他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如释重负的、极其轻微的微笑。他转过头,望向旁听席上紧紧相依的妻女,用口型无声地传递了四个字:“等我回家。”
他知道,人做错了事,理应接受惩罚。但他从未后悔尝试拯救自己的女儿,作为丈夫,他竭尽全力守护了家庭;作为父亲,他几乎付出了所有去争取女儿的生命。
而此刻,他选择对得起自己生而为人的尊严,和那颗从未真正泯灭的医者良心。
搬离旧居那天,王燕在默默整理丈夫的书桌抽屉时,发现了一封被小心隐藏起来的遗书,落款日期,正是他准备去购买那颗心脏的前夜。上面只有一行力透纸背的字:
“若女儿不治,我随她去。若她得救,我以余生赎罪。”
六年的牢狱生涯里,他始终珍藏着女儿逐年康复的照片。在无数个夜深人静的时刻,他仍会想起那个彻底改变一切的凌晨——如果他当时选择了另一条路,如果他愿意去相信那个十岁孩子看似荒诞的承诺,现在的一切,是否会更加圆满?
但这些假设,都已不再重要。在人生的十字路口,他做出了自己的选择,并已然坦然接受了随之而来的一切,无论那是救赎,还是代价。
而现任屋主是他们家的远房亲戚,因此当秋元前去打听时,消息很快就传到刘传生耳中,也料到了秋云此行的目的是什么,所以这封信就交给了刘逸保管。
而关于秋元救治刘逸的真相,刘传生始终守口如瓶,他从字里行间看出秋元不愿暴露身份,更清楚若让王燕和刘逸知晓实情,定会不顾一切寻找秋元。
这点让秋元颇为欣赏。他不禁感慨,刘传生确实是个真汉子。若易地而处,自己会作何选择?秋元摇摇头甩开这个念头、未曾亲身经历,谁都无法断言。
信封里还附着一枚吊坠。据说是当年从人贩子手中接过秋元时一同得到的,或许与他亲生父母有关。
但秋元从出生就拥有完整记忆,连亲生父母的面容都未曾看清,这吊坠绝无可能来自他们。
暗银色的倒十字架,末端不是圣彼得十字的圆润,而是锋利的尖角。正面中央雕刻着山羊头,背面是倒五芒星,一条黑蛇栩栩如生地缠绕其上。
故意倒置的十字架颠覆了耶稣受难的救赎意义,通常被视为对基督教的亵渎,透露出对死亡美学的偏爱。
哪有人会给婴儿戴这种邪门玩意儿?秋元嗤笑,这分明是人贩子的东西。
疑团越来越多,却无从查证。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说到底,正是这场拐卖阴差阳错救了他一命,否则这个刚创建的新号就可以宣告gg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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