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朽木生花(2/2)

“你好像特别反感眼镜?怎么,上辈子被戴眼镜的人绿过?”江夕戏谑地反问。

“放屁!我上辈子到死都是单身贵族好吗?再造谣把你眼镜薅掉!”

“哦?那你前世是怎么死的?”

“这我可有的讲了,那是我最得意的杰作之一!”秋元眉飞色舞地将自己那场精心策划的“死亡艺术”描述了一遍。

江夕听完,表情有些诡异:“拿自己的死亡来开玩笑的,我还是头回见。不过,这确实像你会干出来的事。”

“如果是你,会怎么决定自己的死亡?”

江夕沉默良久,最终摇了摇头:“还没想好。我来到这世上的时间太短,有太多好奇的事物尚未探究,太多想要的东西尚未得到,太多重要的事情尚未明白。所以,死亡离我还太过遥远。”

“是啊……不过,明天就有个倒霉蛋要提前去地狱报到了,如果真有那地方的话。”

“说吧,需要我做什么?你不会让我置身事外的。毕竟,把我拉下水变成共犯,对你来说才是最安全的。”江夕竖起中指推了推眼镜,在光线下折射出一片冷冽的苍白。

“别把咱们说得跟反派似的行不行?”秋元耸耸肩,“往好里说,这算是除暴安良,拯救小姑娘于水火之中。”

“是吗?”江夕语气平淡,“说得难听点,就是为了自身利益,这也是谋财害命。”

秋元闻言,脸上笑意更深:“这么说倒也没错。但我可从来没说过自己是好人。那么,你是好人吗?”

“如果你口中的‘好人’是指必须把他人的利益置于自身之上,那我不是。”

“呵,那不就结了?”秋元挑眉,“再说了,要动手杀他的,又不是我们。”

“那最好不过。”江夕的神情自始至终没有丝毫变化,完全没有为一个即将因他们的谋划而逝去的生命流露出半点惋惜或自责。

秋元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点:“看你这么轻车熟路的样子,应该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了吧?”

江夕也无意遮掩,坦然承认:“你以为这房子的原主人去哪儿了?”

“好家伙!”秋元夸张地啧了一声,“难怪你给我出这个‘馊主意’,原来是路径依赖啊!”

“这确实是最快也最方便的做法了。”江夕语气依旧平静,“毕竟这里又不像某些地方,霸占房子超过一定时间就可能获得所有权。”

“好了,言归正传。”秋元收起玩笑神色,“我们先去踩个点,顺便……把他的‘墓地’也准备好。”

……

与此同时,许鑫这边的处境,远没有秋元二人这般“融洽”。

“晦气!自从把你接回来,老子就一直输,一直输!都怪你!真他*晦气!”许福夹带着污言秽语的辱骂如同硫酸般喷溅,在那还幼小的心灵上烫出点点伤痕,还伴随着毫不留情的肢体殴打。

女孩只能死死抱住头,将身体蜷缩成一团,拼命护住要害。

她不是没有奋力反抗过,但一个十岁女孩的力量,在成年男性的暴怒面前,终究只是徒劳,换来的往往是变本加厉的毒打。

也曾有好心的邻居看不下去,出言制止或报警求助。但许福并不傻,他下手极有分寸,能让女孩痛彻心扉,却不会留下明显的伤痕或构成伤残。警察来了,最多也只能将他拘留几天。

而等他出来之后,那些敢于出声的邻居便会遭到疯狂的报复,包括但不限于在门口持续辱骂、恐吓家里年幼的孩子、用石头砸碎玻璃、甚至深夜在人家门前排泄。

这些行为,即便报警,处理结果往往也只是再拘留几天或一周。还有许多龌龊事,大家都知道是他干的,却苦于没有证据。

普通人都有自己的生活要过,谁有精力和一个无赖长期纠缠?渐渐地,再也无人为女孩发声。

而许福何尝不知道女孩本身并无过错?但一看到她那张与那个女人越发相似的脸,想到自己如今潦倒不堪与昔日纸醉金迷的巨大落差。

如今的万人唾弃与曾经的众星捧月……所有的一切,都被他归咎于那个毁了他一切的女人。

他本想再去寻仇,却再也找不到对方的踪迹。于是,所有的怒火与憎恨,便尽数倾泻在这个年仅十岁的孩子身上。

许福从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就像他常吼叫的那样:自从这“扫把星”出生,他就没遇到过一件好事!她就是晦气的化身,所有的不幸都是她带来的!一想到此,那扭曲的愤怒便更加不可抑制。

面对这一切,女孩始终紧咬着牙关,不发出一点求饶的声音,也不让一滴软弱的眼泪流下。回应许福暴行的,只有她眼中那冰冷刺骨、如有实质的杀意。

在她还小被许福抛弃后,她明明已经逐渐适应了一个人的生活。在学校,她的座位周围永远是空的,同学们都绕着她走,即便不得已要经过她身边,也会捂住口鼻快步离开。

在孤儿院里,她看着别人的碗筷整齐地叠放在一起,而她的,却总是孤零零地待在远处。就像她自己一样,明明身处同一个世界,却如此格格不入。

在适应之后,她觉得,一个人也挺好的,对吧?一个人睡觉,一个人吃饭,一个人也可以努力活下去。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她的父亲,她的亲生父亲,要将这本就由他们带来的、已然足够糟糕的生活,彻底拖入地狱深渊呢?

我明明……什么也没有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