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车间里的明枪暗箭(1/2)

女工宿舍里,八张木板床挤得密不透风,煤油灯昏黄的光线下,汗味、浆味混着窝头的麦香,在空气中凝滞。福英刚挨着床沿坐下,胯骨就传来一阵尖锐的疼,她下意识地揉了揉,指尖触到的皮肤又硬又糙,像是结了层薄茧。

“快躺会儿吧,明天天不亮就得起来上工。”招娣一边解着围裙上的绳结,一边压低声音说,“李管事鸡叫头遍就会来查岗,谁要是起晚了,轻则骂一顿,重则扣半天工钱。”

福英“嗯”了一声,小心翼翼地躺下,木板床硬得硌人,她只能侧着身子,把酸胀的小腿蜷起来。旁边床的瘦高个女工翻了个身,发出一声压抑的呻吟:“我的腿快断了,再这么踩下去,迟早得废。”

“嘘——”对面床的女工赶紧示意她小声,“别让门外的婆子听见,要是传到李管事耳朵里,有你好受的。”

瘦高个吐了吐舌头,不敢再说话。宿舍里只剩下此起彼伏的喘息和轻微的翻身声,福英睁着眼睛看着屋顶的横梁,脑子里全是缝纫机“哒哒哒”的声响,还有李管事那双像鹰隼一样的眼睛。她摸了摸怀里的窝头,还有些温热,刚才在车间里没舍得吃,想着留到后半夜饿了再垫肚子。

忽然,宿舍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穿着灰布衣裳的老婆子举着煤油灯站在门口,眼神扫过每张床:“都睡死了?明天的活计要是完不成,看李管事怎么收拾你们!”说完,又“砰”地一声关上门,脚步声渐渐远去。

福英吓得心口一跳,连忙把窝头往枕头底下塞了塞。她转头看向招娣,借着微弱的灯光,看见招娣也没睡,正睁着眼睛发呆。

“招娣,”福英轻声问,“你在这儿干多久了?”

“快一年了。”招娣叹了口气,“去年我男人老家闹旱灾,地里颗粒无收,男人又染了病,没办法才来厂里的。原本想着挣点钱回去,可这工钱扣这扣那,一年下来也没攒下多少。”

“扣钱?”福英愣了一下,“李管事说每月三块大洋,还会扣吗?”

“怎么不扣?”招娣的声音里满是无奈,“针脚歪了扣五分,完不成定额扣一毛,要是不小心弄坏了布料,扣的更多,有时候一个月下来,能拿到手的也就两块多。”

福英的心沉了下去,她原本想着每月三块大洋,省吃俭用,能给家里寄回去两块,让孩子们能吃上饱饭,可现在看来,连这点希望都要打折扣。

“那……就没人反抗吗?”福英小声问。

招娣苦笑了一声:“反抗?怎么反抗?李管事是厂长的远房亲戚,厂里的规矩都是她说了算。上个月有个姐妹带头闹,说要涨工钱,结果被李管事吊在院子里打了一顿,还被赶了出去,听说后来流落到街上,不知道死活。”

福英听得浑身发冷,手指紧紧攥着床单。她忽然想起白天那个被夺了碗的女工,想起瘦高个说的晕过去还被罚款的姐妹,原来这造衣厂就像一个巨大的牢笼,她们这些女工,不过是笼里不停转动的陀螺,稍一停歇,就会遭到无情的抽打。

“姐,别想太多了。”招娣拍了拍她的胳膊,“咱们就是苦命人,能挣一点是一点。只要别犯错,别让李管事抓到把柄,总能熬下去。”

福英点点头,可心里的委屈和恐惧却像潮水一样涌上来。她想家,想孩子们软糯的声音,想家里那间虽然破旧却温暖的土屋。可她知道,自己不能回去,一旦回去,孩子们就又要挨饿受冻。

后半夜,福英被饿醒了。她悄悄摸出枕头底下的窝头,掰了一小块放进嘴里,干涩的面团在嘴里慢慢化开,带着一丝淡淡的甜味。她不敢多吃,只吃了一半,就又把剩下的包好,放回怀里。

窗外的月亮渐渐西斜,宿舍里的呼噜声此起彼伏。福英闭上眼睛,可小腿的酸胀和手上的疼痛却越来越清晰。她在心里默默告诉自己:福英,你不能倒下,为了孩子,再苦再难,你都得扛下去。

天刚蒙蒙亮,宿舍门就被猛地推开,李管事的声音尖锐刺耳:“都给我起来!磨蹭什么?赶紧去车间上工,迟到一分钟,扣一分工钱!”

福英猛地从床上爬起来,动作快得差点摔倒。她跟着其他女工一起,跌跌撞撞地跑出宿舍,直奔车间。天边泛起鱼肚白,新的一天开始了,等待她的,依旧是无休止的缝纫机声,和看不到头的艰辛劳作。

日头刚爬到厂房顶,车间里的缝纫机声就像上了弦的锣鼓,密得让人喘不过气。福英正专注地踩着踏板,手里推送着一匹浅湖蓝的细棉布——这是出口南洋的成衣料子,李管事特意交代过,针脚要比寻常衣料密三倍,稍有差池就得全件返工。

“福英姐,借过一下呗?我那线轴空了,跟你换个新的。”旁边工位的秋杏忽然探过头,脸上堆着甜笑,手里举着个空线轴。

福英抬头看了眼,秋杏是上个月进厂的,平时总爱跟在女工堆里说闲话,可从没主动帮过谁。她犹豫了一下,脚下的踏板却没停:“你自己柜子里没有吗?”

“嗨,昨晚用完忘了领,李管事这会儿不在,你先借我用用,等会儿我就去领了还你。”秋杏说着,不等福英回应,就伸手去够福英缝纫机旁的线轴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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