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铜铃响在麦浪里(2/2)
王师傅突然蹲在地上,肩膀一抽一抽的。麦浪在他身后翻涌,铜铃声混着风声,像谁在轻轻拍他的背。小李往账本上添“考勤+工牌+工资表 形成完整证据链”,突然发现王师傅的铁锹把上刻着道深痕,和父亲账本里写的“半截铁锹把”对上了。
中午去镇上复印材料,打字店的老板娘盯着小李的账本笑:“上次来的张大爷,拿着你记的账,愣是让儿子把扣的医药费给补了。他说你这账本比法院传票还管用。”
“是大家自己的证据管用。”小李数着复印件,铜铃在柜台上转了个圈,“我只是帮着记下来。”
回工地时路过麦田,几个孩子在埂上追跑,其中一个摔倒了,手里的麦芽糖粘了满手泥。小李掏出纸巾给她擦,孩子突然指着他的账本:“哥哥,你的铃铛会唱歌!”
铜铃像是应和,在风里叮铃作响。他低头看账本,王师傅的纠纷那页夹着片麦叶,阳光透过叶纹照在“补五年社保”那行字上,亮得像撒了层金粉。远处,张叔正帮王师傅搬铁皮盒,两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在麦浪里晃啊晃。
傍晚整理账本时,小李发现铜铃的绳子磨断了。他找了根红绳重新系上,想起父亲旧账本里夹的红绳,也是这个系法——打两个死结,再绕三圈,说是“把理捆得牢牢的”。
系到第三圈,赵桐权的车停在路边。他摇下车窗,手里举着本《社会保险法释义》:“法院的朋友说,王师傅这情况得用这条。”
小李接过书,看见扉页写着“赠小李:让每个字都站在理上”,钢笔字力透纸背。铜铃突然响了,他抬头望见麦浪尽头的晚霞,红得像父亲账本里那页被烟头烫穿的纸——那年父亲为讨薪被老板打伤,却在纸上画了个咧嘴笑的小人。
“明天去社保所。”小李把书塞进账本,铜铃在红绳上晃悠,“王师傅说要请咱们吃他种的黄瓜,脆得能敲出响。”
赵桐权发动汽车时,看见小李的账本露着个角,红绳系的铜铃正对着夕阳,在麦浪里闪着细碎的光。他想起档案室那排落满灰的旧案卷,突然明白有些东西永远不会过时——比如把日子过明白的认真,比如为公道较劲的执拗,就像这铜铃,哪怕锈迹斑斑,碰着理字,照样能发出清亮的响。
夜风起来时,小李把账本放进铁皮柜。铜铃在寂静里轻响了一声,像是在跟旧账本里的红绳打招呼。他摸着父亲留下的半截铁锹把,突然想在明天的账页上画个小人,手里举着根黄瓜,笑得露出豁牙——就像王师傅刚才那样。
账本又厚了些,纸页间夹着麦叶、工牌、工资表,还有枚用红绳系着的铜铃。小李知道,等秋天收麦时,这里会多一页“王长河 社保补缴完成”,旁边或许还画着根沾着泥的黄瓜。
日子往前滚,账本往上记,铜铃在风里响,总有些东西,比麦浪更绵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