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盲文里的星光与未拆的信(2/2)
老人的声音突然拔高,像根绷断的弦:“我刻这些书,就是想让村里的盲童知道,书里的世界不只有黑暗!他们能‘看’到小人鱼,能‘摸’到阳光,这怎么就违法了?!”
法庭里静得能听见呼吸声。赵桐权想起重生前的某个雪夜,他路过乡下小学,看到陈望舒正坐在教室门口,给几个戴盲镜的孩子“读”书——其实是握着孩子的手,在盲文书上一点点摸过盲文点,嘴里念着:“这里是浪花,丫丫最喜欢的……”
“还有这个。”赵桐权调出一份医疗记录,“1998年5月,陈望舒因长期凿刻盲文,右手食指关节严重变形,无法再从事重体力劳动。他的书店主要收入来自售卖农具,所谓‘销售盗版书籍’,其实是文化局执法人员误将盲文教材当作非法出版物。”
文化局代表还想辩解,却被赵桐权打断:“更关键的是,当年的执法记录显示,查封时你们没收了所有盲文教材,包括孩子们正在使用的37本,导致村里的盲文课中断了整整三年。”
陈望舒突然站起来,手里的盲文笔重重戳在身前的桌子上,每戳一下就说一个字:“我——没——卖——盗——版!”
回声在法庭里撞来撞去,像无数个细小的锤子,敲在每个人心上。
这时,法庭大门被推开,一群拄着盲杖的年轻人鱼贯而入,领头的姑娘眼睛上蒙着白纱布,却径直走到陈望舒面前,深深鞠了一躬:“陈老师,我们是您的学生。现在村里的盲文班又开起来了,用的就是您当年刻的书。”
姑娘从包里拿出本盲文书,封面是手工绘制的太阳,旁边用盲文刻着:“光永远都在”。“这是我们照着您的样子刻的,您看,这太阳的光芒,像不像您当年教我们摸的盲文点?”
陈望舒的手抚过那本书,指尖在“太阳”上停留了很久,突然老泪纵横。
赵桐权拿起法槌,声音比往常沉了许多:“经审理查明,陈望舒刻写盲文教材系公益行为,未涉及任何销售牟利,1998年对其‘销售盗版书籍’的认定缺乏事实依据。判决如下:撤销原行政处罚决定,恢复‘启明书店’的经营资格,市文化局需在三十日内公开道歉,并返还当年没收的全部盲文教材。”
法槌落下的瞬间,陈望舒颤抖着将那片银杏叶夹回最厚的一本盲文书里。赵桐权注意到,书页边缘写着行极小的汉字:“丫丫,今天教孩子们摸‘太阳’,他们说像爷爷的手。”
闭庭后,赵桐权在走廊遇见那群盲童,他们正围着陈望舒,叽叽喳喳地说要帮老师重新收拾书店。领头的姑娘摸着墙壁往前走,脚步轻快得像只鸟,她说:“陈老师总说,盲文点是黑夜里的星星,摸得多了,心里就亮了。”
赵桐权翻开下一本卷宗,编号2003-民字第114号。照片上的女人站在烧毁的茶厂前,怀里抱着罐茶叶,标签上的“云雾山”三个字被火烤得发黑。他指尖拂过照片,想起这个案子:女人因“故意纵火”被判三年,可重生前他在茶厂遗址捡到过块烧焦的温度计,显示起火时温度高达800c——那是山火特有的高温,绝非人为纵火能达到。
卷宗里掉出张纸条,是用茶叶末拼的三个字:“等我回”。字迹歪歪扭扭,却透着股韧劲,像极了茶厂后山崖上顽强生长的野茶树。赵桐权将纸条夹回卷宗,指尖残留着茶叶的清香,像握着片尚未燃尽的春天。
“下一个。”他轻声说,法槌在阳光下泛着温和的光,仿佛在应和那些藏在时光褶皱里的、未曾熄灭的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