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生锈的欠条与未凉的良心(2/2)

王磊一愣:“你怎么知道?”

“因为那页没涂干净,透过光能看清——‘欠老栓的钱,过年怕是还不上了’。”赵桐权调出档案馆的扫描件,投影在法庭的屏幕上,墨迹晕染的地方隐约能辨认出字迹,“你父亲不是没提,是觉得没脸提。他1995年给你写的信里还说‘当年欠着人钱,夜里总睡不着’,这信你总该见过吧?”

王磊的脸瞬间涨红,捏着手机的手指泛白:“那……那也过了时效!法律不认人情!”

“《民法典》规定,诉讼时效因权利人向义务人提出履行请求而中断。”赵桐权翻出另一份证据,是2005年周建军去王大力家找他时,同村邻居的证言,“那天你母亲说‘大力去深圳了,等他回来我让他给你回电话’,这就算周建军主张过权利,时效已经中断并重新计算。2010年你父亲去世,周建军来吊唁时又提过一次,有丧礼账本上的签字为证——这些都能证明他从没放弃追讨。”

周建军突然哭了,老泪砸在木锯上,顺着锯齿的凹槽往下流:“我爹做木匠一辈子,讲究‘手稳、心诚’,从不说瞎话。他总说‘王大力不是赖账的人,就是难’,让我别急……我就是想替他了了这桩心愿,让他在底下能睡踏实……”

王磊的肩膀垮了下来,西装领口歪到一边:“我……我真不知道这些。我爸走的时候很突然,没跟我说过欠工钱的事……”他从钱包里掏出一沓钱,数了七张递过去,又多补了三千,“周叔,这是本金加利息,您收下。我爸没还的债,我来还。”

周建军却只接了七百,把剩下的推回去:“我爹说了,该多少是多少。王大力难的时候,他还偷偷给你家送过米呢,俩人情分在这儿。”他拿起那把木锯,“这锯子留你个念想吧,我爹说王大力当年总夸他‘这锯子使得顺’。”

庭审结束后,赵桐权看着窗外——周建军背着木匣子走在前面,王磊拎着锯子跟在后面,两人肩膀时不时碰到一起,像三十多年前周老栓和王大力一起抬着刚打好的衣柜往家走时那样。

他在卷宗上写下:“法律是底线,良心是上线。有些债,过了时效期,却过不了心里的坎。能把旧账算清的,从来不是纸面上的期限,是藏在时光里的惦记。”

卷宗的最后一页,还夹着一张周老栓的工价表,1988年的木工价是每天8块钱,柒佰元,正好是他八十七天的工钱。赵桐权摸了摸那张泛黄的纸,仿佛能摸到一个老木匠掌心的温度——那温度,穿过三十多年的风霜,依旧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