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褪色的粮票与未泯的良心(2/2)

旁听席上,当年的生产队队员王老汉颤巍巍站起来:“法官,俺能作证!1975年冬天,马德才家闺女饿得起不来炕,是刘会计给了他几张粮票,还嘱咐俺们‘别外传’。后来仓库少了粮票,刘会计怕担责任,就说是马德才偷的——他是会计,账本在他手里,想怎么写就怎么写!”

另一个老人补充道:“那年头粮票金贵,刘会计儿子要娶媳妇,偷偷拿了仓库的粮票送礼,我们都看在眼里,就是不敢说——他是村支书的小舅子,谁敢得罪?”

马德才看着粮票,突然老泪纵横。四十八年前他刚满二十二岁,是队里最壮实的劳力,劳改回来后,脊梁骨被人戳了半辈子,连儿子参军都因为“父亲有案底”没通过政审。他把这些粮票藏在炕洞里,每年秋收都拿出来晒,老伴总说“扔了吧,看着堵心”,他却执拗地留着:“这是清白的凭证,总有一天能说清。”

刘长贵的儿子还想辩解,却被父亲用拐杖拦住了。老人慢慢直起腰,对着马德才深深鞠了一躬,拐杖从手中滑落,在地板上滚出很远:“德才……对不住……当年我儿子要娶媳妇,女方要三百斤粮票当彩礼,我一时糊涂……”他从怀里掏出个油布包,打开是一沓崭新的人民币,“这是补偿……你拿着……”

“我不要钱。”马德才摇摇头,把粮票一张张叠好,“我就想让队里的老伙计们知道,我马德才没偷东西。我爹临死前说‘咱庄稼人,一不能偷,二不能抢’,我不能让他在地下都抬不起头。”

赵桐权的目光落在卷宗最后一页,上面贴着马德才当年的申诉信,字迹歪歪扭扭,却透着一股韧劲:“我相信政府,相信总有一天能还我清白。”这封信,在档案室里压了四十八年,终于等来了重见天日的时刻。

“判决如下。”赵桐权的声音带着沉甸甸的分量,法槌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弧线,“撤销1975年对马德才的判决,宣告无罪;刘长贵因诬告陷害,其相关责任依法追究;村委会在全村公告栏公开道歉,为马德才恢复名誉。”

法槌落下时,马德才把叠好的粮票揣进怀里,像抱着稀世珍宝。阳光透过高窗照进来,落在粮票的麦浪图案上,仿佛又闻到了当年新麦的清香。刘长贵的儿子捡起拐杖,扶着父亲往外走,老人的脚步踉跄,却比来时挺直了许多。

庭审结束后,马德才没有立刻离开,他站在法庭中央,对着国徽深深鞠了一躬。四十八年的委屈,在这一刻终于烟消云散。赵桐权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想起粮票背面印着的那句话:“中华人民共和国粮食部”——那些印在纸上的承诺,或许会随时代褪色,但藏在人心深处的正义,永远不会过期。

回到办公室,赵桐权在卷宗扉页写下:“粮票会作废,但公道不会;岁月会模糊记忆,但良心不会。”窗外的阳光正好,落在字迹上,像给这段迟到的清白,镀上了一层永不褪色的暖黄。他知道,还有许多像马德才这样的人,在时光里守着一份执念,而他能做的,就是让那些被辜负的等待,终究能等来一句“你是清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