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褪色的布票与未凉的承诺(2/2)
“名单在这里。”赵桐权又调出一份泛黄的花名册,上面用蓝黑墨水写着三十七个名字,每个名字后面都画着对勾,老爷子的名字“陈建国”后面,还有行小字:“1980年5月入厂,工龄20年整,应发布票400尺”。“这是当年的工会主席李大姐保存的,她去年去世前,把这些老物件捐给了社区纪念馆,幸好没丢。”
老爷子看着花名册上自己的名字,突然老泪纵横:“我就说王厂长不会骗我们……我们那时候上班,一天干十二个小时,机器震得手发麻,车间温度四十多度,谁不是为了这‘养老礼’撑着?有的伙计没等到退休就走了,我替他们问过王厂长,他说‘只要厂子在,就给他们家人寄过去’。”
赵桐权的目光扫过被告席:“布票虽然退出流通,但它代表的是工人的劳动报酬,是厂子对职工的承诺。《民法典》规定,债权债务关系不因企业改制而消灭,新公司承接了原厂的资产,就该承接对应的债务。”他顿了顿,声音沉得像车间里的老机床,“至于布票的价值,按1992年布票退出流通时的市场价,1尺布票折合人民币1.2元,400尺就是480元。但考虑到这些年的物价上涨,按居民消费价格指数折算,现在应补偿元。”
“还有,”赵桐权看向屏幕上的花名册,“除了陈建国同志,还有三十五位职工或其家属,麻烦被告方主动联系他们,按同样标准兑现。”他拿起那份职工代表大会纪要,指尖划过王厂长的签名,“当年的厂长用钢笔写下承诺,今天的厂长不能用‘不知道’三个字就抹去。工人的血汗,不该被时间泡成泡影。”
宣判时,老爷子捧着那沓布票,像捧着块金砖。赵桐权看着他颤巍巍地把布票重新包进蓝布包袱,突然想起前世老爷子的结局——他临终前还在念叨布票的事,儿子以为他糊涂,把布票当废纸扔了,老人气得三天没吃饭。
庭审结束后,老爷子非要把布票送给赵桐权:“留着没用了,但这念想得传下去。你让我们这些老骨头知道,当年的苦没白吃,说过的话算数。”
赵桐权没收布票,却收下了老爷子递来的一颗纽扣——那是从当年的工装衬衫上拆下来的,掉了漆的塑料纽扣上,还留着车间机油的味道。“陈大爷,这纽扣我留着,提醒自己,不管过多少年,总得有人记得,那些藏在时光里的承诺,比金子还重。”
走出法院时,赵桐权回头望了一眼,老爷子正站在台阶上,把蓝布包袱紧紧抱在怀里,阳光落在他佝偻的背上,像给那褪色的“为人民服务”五个字镀上了层金边。他突然明白,自己重生的意义,或许就是把这些被遗忘的角落照亮,让那些沉默的声音被听见——就像当年车间里的机器声,虽然早已消失,却在老人们的记忆里,永远轰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