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庭审席上的梧桐叶(2/2)
“被告,”赵桐权的声音放缓了些,“是否同意移栽?”
开发商沉默半晌,终于点头:“我们可以承担移栽费用,但原告需赔偿停工损失。”
“损失由你方承担。”赵桐权翻开《环境保护法》,“因违规施工导致的停工,责任自负。且移栽需由专业团队操作,确保成活率,一年内若树木死亡,你方需支付十倍赔偿。”他顿了顿,补充道,“移栽地点就按承诺书所说,社区公园,我会亲自监督。”
庭审结束后,老人握着赵桐权的手,掌心粗糙得像树皮:“法官,您是懂树的人。”他从饼干盒里拿出个小布包,里面是包梧桐籽,“这是去年的新籽,您种在院里,将来也能长成大树。”
赵桐权接过布包,梧桐籽沉甸甸的,像握着一把浓缩的时光。走出法院时,阳光正好,他看见老人站在台阶下,小心翼翼地把那片干枯的梧桐叶夹回饼干盒,动作虔诚得像在收藏一件稀世珍宝。
下午去社区公园查看移栽场地时,赵桐权遇见了当年给父亲做木工的张师傅。老人正给公园的长椅刷漆,看见他来,笑着打招呼:“是小权啊?你爸当年总说,你要是当法官,肯定是个念旧的好法官。”
“张叔,您怎么在这儿?”
“开发商请我来做树池呢,”张师傅指了指旁边的石料,“用老榆木做围栏,说要跟树龄配得上。”他压低声音,“其实啊,是那老板怕了你,昨天连夜找我,说一定要把树伺候好。”
赵桐权摸着老榆木的栏杆,木纹里还带着松香。他想起父亲的木工刨子,刨花卷起来像朵云,落在地上,能香一整天。
移栽那天,赵桐权特意穿上父亲的蓝格子衬衫。起重机吊起古树时,根须上裹着的土球足有半人高,像个巨大的拳头,攥着无数个春秋的记忆。老人站在一旁,数着树干上的年轮,数到第二十三圈时突然停住,抹了把脸——那是他老伴儿走的年份。
树栽稳的那一刻,风正好吹过,新抽的嫩叶沙沙作响。赵桐权把老人给的梧桐籽埋在树池边,盖上层薄土,像在埋下一个约定。
傍晚的余晖洒在树干上,老人摘下片新叶,夹进那个铁皮饼干盒。“这下,老伴儿的念想能接着长了。”他看着赵桐权,眼里的光像落满了星星,“法官,您信吗?树是有灵性的,你对它好,它就好好活着,替你守着日子。”
赵桐权想起父亲实验室窗外的那棵梧桐,想起母亲烤箱里的红薯,想起庭审席上那片干枯的树叶。他突然明白,所谓公正,不只是条文里的黑白分明,更是对每个普通人“念想”的尊重——那棵树、那片叶、那个饼干盒里的时光,都是法律条文照不亮的地方,却需要有人用温度去守护。
他回到法院时,夕阳正给国徽镀上金边。翻开新的卷宗,下一个案子是关于老书店被强拆的纠纷,原告是位守了三十年书店的老人。赵桐权在卷宗扉页上轻轻画了片梧桐叶,笔尖划过纸页的声音,像谁在说:慢慢来,日子会像树一样,扎根,发芽,最后长成遮风挡雨的模样。
窗外的梧桐树苗又长高了些,新叶在风中舒展,像无数只小手,正捧着阳光,往更高的地方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