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镰刀与铁牛的角力(2/2)
“我赔了麦子钱!”李根生的声音陡然拔高,震得镰刀的木柄嗡嗡作响,“被碾坏的麦子,我按市价赔给了村民,自己掏了三百块!那收割机的挡板,就是块薄铁皮,修修顶多两千块,你们要八万块,不是讹人是什么?”他从布包里掏出张维修收据,是农机站出具的,“换块挡板加喷漆,一共一千八,这还是我托人找的熟人价。”
法庭侧门被推开,十几个村民扛着捆麦子走进来,麦穗饱满,麦秆挺拔。领头的老人举着两束麦子,一束是机割的,麦茬短而不齐;一束是手割的,麦茬整齐,穗头完整。“根生说得对!”老人的声音洪亮,“去年我们村用了他的法子,先把倒伏的手割了,再用机器割直立的,亩产多收了两百斤!农机公司的机器不管不顾,就知道赶进度,这样的钱挣得亏心!”
赵桐权想起重生前在麦收时节见到的场景:李根生的麦田里,手割与机割的区域泾渭分明,他蹲在田埂上,用尺子量麦茬的高度,嘴里念叨着“三分苗,七分管,收麦也得讲章法”。田边的杨树下,他给收割机司机递水,说“不是不让你们挣钱,是得让麦子走得体面点”。
“关于损失认定,”赵桐权的目光转向经理,“我们委托第三方评估机构对收割机损坏程度进行鉴定,结论是‘维修费用不超过两千元’,且农机公司未及时处理李根生的合理诉求,存在过错。”他顿了顿,将一份气象记录投在屏上,“2026年6月12日确实有三级东南风,倒伏麦子的收割需要特殊操作,农机公司未按规范调整,导致损失扩大,自身应承担部分责任。”
李根生的眼泪突然涌出来,滴在镰刀的木柄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我爹种了一辈子麦子,”他声音发颤,“他说‘麦子是地里长出来的娃,割的时候得轻着点,不能让它们死得委屈’。我拦机器,不是跟钱过不去,是跟糟蹋粮食的性子过不去。”
赵桐权拿起法槌,目光扫过庭内那些麦子、照片、磨损的镰刀,突然想起李根生日记里写的话:“机器再快,也得顺着麦子的性子来,不然,铁牛也会欺负土地。”
“判决如下。”法槌落下时,阳光透过高窗照在那捆麦子上,麦穗的芒尖在光里泛着细碎的金芒,“李根生的行为系为避免麦苗损失,主观无故意损坏财物的意图。原判决撤销,改判李根生赔偿农机公司维修费一千八百元,农机公司需赔偿李根生垫付的麦子损失三百元。”
李根生拿起镰刀时,木柄上的汗渍映出他的影子,像个沉默的稻草人。他走到领头的老人面前,将镰刀递过去:“叔,今年麦收,还得麻烦您帮着看机器。”
麦秸秆的清香漫开来时,赵桐权翻开下一本卷宗。编号2027-刑字第012号的照片上,女人站在被推倒的篱笆前,手里举着根竹条,竹条上还缠着豆角的藤蔓——这是起“故意毁坏财物”案,女人却坚称篱笆是“被野猪撞坏的”,她砍竹条是“为了重新扎篱笆,保护菜苗”,说“这菜是给敬老院的老人种的,不能让野猪糟践了”。
“下一个。”他轻声说,指尖拂过照片上的竹条,粗糙的表面仿佛还留着藤蔓缠绕的勒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