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报纸里的批注与未凉的善意(2/2)
法庭侧门被推开,一群穿着校服的年轻人涌进来,领头的小伙子胸前别着“优秀教师”的徽章,正是当年的二柱子。他捧着个相框,里面是张泛黄的合影:高建国蹲在中间,周围围着十几个脏乎乎的孩子,每个人手里都举着张旧报纸,背景是废品站改造成的简易教室,墙上贴满了用报纸剪的字。
“法官同志,”二柱子的声音哽咽,“这是2011年拍的,那天高师傅教我们写‘家’字,说‘有字认,有书读,就是家’。他被抓走那天,我们在废品站找了三天,只找到这半块被他用来压报纸的砖头,上面还留着他写的‘人’字。”
他递上一块磨得光滑的红砖,侧面果然有用粉笔写的“人”字,笔画被雨水冲刷得模糊,却仍能看出起笔时的郑重。赵桐权想起重生前在乡小学见到的场景:高建国坐在教室后排,看着二柱子给孩子们上课,手里总攥着张旧报纸,上面的“教育”两个字被他摸得发亮。
“还有这个。”赵桐权调出一份公益组织的记录,“2010到2012年,高建国的识字班累计接收留守儿童47名,其中39人后来考上了初中,这在当年的乡村是个奇迹。邮局的老职工都能作证,李淑琴不仅赠报纸,还经常把自己孙子的课本拿来给孩子们用。”
邮局负责人的喉结滚了滚,突然站起来,对着高建国深深鞠了一躬:“高师傅,对不起。我们查了当年的财务账,确实有‘捐赠旧报纸’的支出记录,是我工作疏忽,没核对清楚就提交了伪证。”
高建国摆摆手,把作业本放回饼干盒,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什么。“我不怪你们,”他声音发颤,“就是可惜了那半年的报纸……二柱子他们那年的暑假作业,好多字都没地方练了。”
赵桐权拿起法槌,目光扫过庭内那些旧报纸、作业本、红砖上的字,突然想起高建国在狱中写的信:“娃们,别学我没文化,字是人的脸面,认得多了,走出去腰杆都直。”
“判决如下。”法槌落下时,阳光透过高窗照在铁皮饼干盒上,“识字班”三个字的红漆在光里泛着温暖的光泽,“撤销2012年对高建国的刑事判决,宣告无罪。邮局需公开道歉,并赔偿高建国误工费及精神损失费共计两万元,用于支持乡村识字班建设。”
闭庭后,二柱子推着高建国走出法院,一群孩子围着他们,叽叽喳喳地问什么时候能再上“报纸课”。高建国摸着孩子们的头,从怀里掏出张皱巴巴的报纸,指着上面的“梦”字说:“这个字念梦,就是你们以后想当老师、当医生的念想。”
赵桐权站在台阶上,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街角,怀里的卷宗仿佛还带着旧报纸的油墨香。他翻开下一本卷宗,编号2013-刑字第119号,照片上的女人站在菜摊前,手里攥着张揉皱的钞票,背景是被掀翻的竹筐,滚落的西红柿在地上砸出鲜红的印子——这是起“持刀抢劫”案,女人却坚称那把水果刀是用来削土豆的,钱是顾客多给的,她追出去时被当成了抢劫。
“下一个。”他轻声说,指尖拂过照片上的西红柿,仿佛能闻到那股混着泥土的清甜,像极了那些藏在粗糙生活里,从未熄灭的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