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布纹里的线头与未断的清白(2/2)
法庭侧门被推开,一个穿校服的女孩走进来,手里捧着床洗得发白的棉垫被。“吴奶奶,”女孩的声音带着怯意,“这是您当年给我织的垫被,我一直盖着。老师说,这布的针脚是‘一上一下’,跟机器织的‘三上一下’不一样,是手工织的。”
专家上前检查垫被,很快给出结论:“该布料的织造工艺为手工平纹织法,使用的纱线确实是短纤维混纺,与一级棉纱的机织特征完全不同。”
赵桐权想起重生前的那个冬日,他在村小学的旧物展上见过这床垫被,旁边的说明牌写着“吴秀娥奶奶用捡来的碎棉织成,温暖了30个孩子的冬天”。展牌的照片里,吴秀娥坐在织布机前,阳光透过窗棂照在她的白发上,像撒了层棉絮。
“还有这个。”赵桐权调出一份2011年的工资单,“吴秀娥当年的月工资是800元,而20斤一级棉纱的市场价是1200元——她若想盗窃,为何只偷18斤?为何不偷更值钱的生丝?”他看向厂长,“更关键的是,当年丢失的20斤棉纱,在吴秀娥被抓后第三天,就出现在仓库的角落,被认定为‘盘点时遗漏’,这在仓库的补录记录里写得清清楚楚。”
厂长的脸瞬间惨白,瘫坐在椅子上。
吴秀娥轻轻抚摸着那半匹未织完的布,万字纹的最后一笔,线头悬在半空。“我男人死得早,三个娃都是穿灰丝布长大的。”她的声音突然带了哭腔,“娃们说‘娘织的布暖和’,我就一直织。棉纺厂的回丝,养活了我们一家人——我怎么可能偷厂里的东西?”
赵桐权拿起法槌,目光扫过庭内那些细碎的棉絮、缠绕的线团、未织完的土布,突然想起吴秀娥的大孙女说过的话:“奶奶说,布的好坏不在纱线,在织法;人的好坏不在名声,在良心。”
“判决如下。”法槌落下时,阳光透过高窗照在吴秀娥的线筐上,棉线在光里泛着细碎的银辉,“撤销2011年对吴秀娥的刑事判决,宣告无罪。棉纺厂需公开道歉,并返还当年没收的织布机及棉线。”
吴秀娥抱着线筐站起来时,骨簪上的棉花雕纹在阳光下闪了闪。她走到专家面前,深深鞠了一躬:“谢谢您,让大家知道回丝也能织出好布。”
闭庭后,赵桐权在走廊遇见吴秀娥的小儿子,他推着辆老式的织布机,说要拉回家给母亲继续织那床没完成的垫被。“我娘总说,”年轻人笑着说,“线断了能接,清白断了,就接不回来了。”
赵桐权翻开下一本卷宗,编号2012-刑字第043号。照片上的男人站在堆成山的旧报纸前,手里举着捆用麻绳捆好的报纸,背景是被查封的废品站——他记得这个案子,男人因“盗窃邮局废弃报纸”被处罚,可那些报纸里,藏着个关于“认字”的故事:他捡报纸是为了教村里的留守儿童识字,每张报纸上都写满了稚嫩的批注。
“下一个。”他轻声说,指尖拂过照片上的麻绳结,粗糙的纹理蹭在纸上,像留下了一道温暖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