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绿源挽歌:卡瑟兰文明衰变史(1/2)

绿源星,一颗被淡紫色恒星“耀光”温柔照拂的湛蓝星球。

在它富含氧氮的大气之下,蜿蜒的荧光河流穿梭于广袤的巨型真菌森林之间,每当两颗轨道交织的小月亮升起,整片大陆便铺陈开一幅流动的、闪烁着亿万微光的画卷。

这里孕育了卡瑟兰文明——一种直立行走、覆盖虹彩色几丁质外骨骼的智慧生命。

他们拥有两对复眼,能看见远比人类丰富的视觉世界,他们的城市是由螺旋晶体自然生长而成的建筑群,与星球环境完美融合。

作为刚刚踏入星际时代的卡瑟兰文明,起初,一切都是辉煌的。

星历元年,当第一艘聚变驱动飞船“初跃号”在绿源星的夜空中划出那道炽热而优美的尾迹时,全球七百余座城市的公共广场上,数以亿计的卡瑟兰人同时抬起了头。

他们外骨骼上的光泽因激动而呈现出统一的金橙色波纹,那是整个文明的情绪共鸣。

在“晶冠城”中央广场,当时还年轻的科学家克罗恩站在观测台上,他的主复眼紧盯着正在突破大气层的那个光点,较小的副复眼则记录着周围人群能量场的和谐振动频率。

“我们做到了。”

他对自己说,震动膜发出低频的、充满敬畏的共鸣。

随后五年,是基础设施建设的高潮期。

轨道船坞“萌芽之环”在距离绿源星三千公里处建成,它的结构模仿了卡瑟兰人最擅长的螺旋晶体生长模式,由生物聚合物与轻质合金交织而成,表面覆盖着能进行光合作用的生物膜。

到星历第十年,已有十七艘不同功能的航天器在这座船坞中诞生,包括三艘具备长期深空航行能力的科考船。

科学理事会在星历第十五年发布了《百年星图:卡瑟兰文明星际发展纲要》。

这份长达三千页的文件详细规划了从恒星系内资源开发到邻近星系探索的每一步。

执政议会则颁布了《深空拓殖法典》,确立了“理性探索、和谐共生、知识共享”三大基本原则。

那是一个共识凝聚、目标明确的时代——卡瑟兰人真诚地相信,凭借他们严谨的科学方法、独特的环境适应能力以及深入骨髓的社会协作精神,必将在这浩瀚星海中寻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

然而,未知的异常不知从何时起,正悄然无声地改变着文明的底层结构。

就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最初的涟漪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但它扩散开的波纹,终将扰动整个湖面。

星历第一百零三年,史学界爆发了首次重大争议。

争议的核心是一组在第三大陆“荧光海”地区发现的古代碑文。

这些碑文使用了一种早于现行卡瑟兰文字三千年的象形符号系统,记载了关于“大迁徙时代”的关键信息。

由资深考古学家索恩领导的团队经过十年破译,于星历第一百零三年发布了第一版解读报告。

报告指出,碑文显示卡瑟兰文明的祖先是在一次“全球性生态剧变”后,从星球的另一侧大陆迁徙至现在的主要聚居区的,迁徙原因是“天空颜色改变引发的光合链崩溃”。

几乎在同一时间,年轻的语言学家莱亚,当时她还只是助理研究员,却提出了完全不同的解读。

她引入了一套全新的语法重构算法,认为碑文中的关键符号不是描述“生态剧变”,而是“周期性恒星耀斑导致的磁极反转”。

在她的版本中,祖先迁徙不是因为环境恶化,而是为了“追寻更稳定的灵性能量场”。

两个版本都逻辑严密,都能完美解释碑文中的每一个符号排列,却得出了截然不同的历史叙事。

争议迅速从学术期刊蔓延到公共领域。

支持索恩的学者组成了“环境决定论派”,支持莱亚的则形成了“能量共鸣派”。

双方在《文明史学刊》上连续发表了四十七篇互相驳斥的论文,每一篇都证据充分、推理严谨。

星历第一百一十三年,科学理事会不得不介入调停。

在经过长达两个行星年的听证会后,理事会做出了一个史无前例的裁决:承认两种解读“在现有证据下具有同等学术价值”,建议以“多元史观并存”的方式纳入教科书。

表面上,争议平息了;实际上,卡瑟兰文明对自身历史的认知基础,出现了第一道无法弥合的裂痕。

从这一年起,初级教育中的历史课程开始包含两个并列的章节,老师们被要求“客观呈现不同观点,让学生自行判断”。

没有人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

没有人注意到,当孩子们问道“那到底哪个才是真的”时,成年卡瑟兰人外骨骼上闪烁的,已不再是代表“确知”的明黄色,而是一种困惑的浅蓝色。

星历第一百一十五年,理论物理领域遭遇了更直接的冲击。

卡瑟兰文明的物理学建立在独特的“振动-共振”模型之上,他们认为宇宙的基本单元不是粒子,而是不同频率的“时空共振节点”。

这一模型成功地统一了电磁力与弱核力,但在试图纳入引力时遇到了瓶颈。

星历第一百一十五年,由理论物理学首席专家克罗恩领导的团队,在构建统一场论的高维拓扑模型中,于某个关键推导步骤中发现了两个解。

这不是普通的数学多解情况。

这两个解同样优雅,同样满足所有边界条件,同样能推导出可检验的物理预言——但它们互不相容。

选择解a,则某些实验应该观测到空间曲率的周期性波动;选择解b,则这些波动不应该存在。

更棘手的是,两个解关于“高维空间如何折叠”的描述完全不同:解a认为存在七个紧致化的额外维度,解b则认为只有三个,但其中一个是“非定域性缠绕态”。

争论从专业期刊的页面迅速扩散。

克罗恩坚持解a,他认为该解更符合卡瑟兰人传统的“七重和谐”宇宙观;年轻数学家纳恩则力挺解b,认为它“更简洁、更革命性”。

媒体给两派贴上了标签:“维度派”与“弦振派”

公众辩论逐渐变质。

星历第一百一十八年,在一次全文明直播的学术论坛上,克罗恩当众指出纳恩的某个数学推导“违反了逻辑基本律”。

纳恩则反击说克罗恩的模型“被陈旧范式禁锢”。

两人外骨骼上的光泽从学术辩论的理性银白色,逐渐变成了代表愤怒与不屑的暗红色。

那场论坛的收视率创下历史新高,但事后调查显示,百分之七十的观众“完全看不懂在争论什么,只觉得双方都很生气”。

星历第一百二十年,科学理事会做出了痛苦决定:将统一场论研究降级为“长期探索项目”,实质上是无限期搁置。

理事会公告中写道:“在获得决定性实验证据前,建议各研究团队继续沿不同路径探索。”

表面上,这是科学的审慎;实际上,这是承认了基础物理学领域出现了无法通过现有方法解决的认知分裂。

而在社会层面的变化则更隐蔽,但更深刻。

星历第一百三十年,全球社会监测网络发布年度报告,其中一项数据引起了执政议会的注意:社会凝聚力指数首次出现统计学意义上的下降,从上一年的92.7%降至89.3%。

下降幅度不大,但趋势明确。

深度调查显示,下降主要源于代际差异。

在“你对文明未来五十年的发展预期”问卷调查中,18-40年龄段的卡瑟兰人更倾向于“激进技术跃迁”,支持诸如“意识上传”“恒星引擎建造”等大胆设想;40岁以上的群体则普遍选择“稳健渐进发展”,强调“生态平衡”“文化传承”。

这种差异本属正常,每个文明都会经历代际观念更替。

但这一次,调查员在后续访谈中发现了一个微妙的变化:年轻一代在阐述观点时,使用的逻辑框架与年长者完全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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