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5章 秋雨暗涌时（4）（1/2）

灯光下，杜厚朴终于看清了来人的面容。此人年纪约莫四十出头，面容粗犷，皮肤是常年风吹日晒形成的古铜色，颧骨高耸，鼻梁挺直如鹰钩，眼眶深陷，一双眸子精光四射，开合之间仿佛有电光闪过。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一头微卷的、如同雄狮鬃毛般的黑发，随意披散在肩头，更添几分狂放不羁。他并未穿中原服饰，而是套着一件略显陈旧的、鞣制精细的狼皮坎肩，裸露出的双臂肌肉虬结，布满各种疤痕，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感。

“敢问阁下是……”杜厚朴压下心中的震动，谨慎地抱拳问道，目光迅速扫过屋内，注意到角落的阴影里还默不作声地坐着几个同样精悍的汉子，如同石雕般，只有偶尔转动的眼珠显示他们是活人。

那魁梧汉子咧嘴一笑，露出一口与古铜肤色形成鲜明对比的白牙，笑容爽朗豪迈，却又带着一丝仿佛与生俱来的野性与匪气，他站起身，声音洪亮如同擂鼓，在这雨夜的小屋里回荡：“可是杜厚朴杜老哥？某家李彝殷，受璟若之托，特来洛阳，助他一臂之力！”他说的汉话带着浓重陇西口音，却字正腔圆，气势十足。

“李彝殷？”杜厚朴觉得这个名字瞬间击中记忆深处，仔细回想王璟若曾经提到过当年他独自前往雪狼山时的经历，猛然想起这个名字，失声道：“可是……陇西郡王之子，李彝殷李兄？”

“正是李某！”李彝殷放声大笑，大步上前，不由分说，伸出蒲扇般的大手，用力拍了拍杜厚朴的肩膀，那力道沉猛，让杜厚朴这等久经沙场的武将都感觉肩胛骨隐隐发麻，“哈哈，好！杜老哥，不必拘礼，坐下说话！这鬼天气，正好喝口酒驱驱寒气湿气！”他热情地拉着杜厚朴在屋内的方桌旁坐下，顺手从桌下拎出一个硕大的皮囊，拔开塞子，一股浓郁醇厚、带着奶腥气的酒香立刻弥漫开来。他拿过两只粗陶大碗，咕咚咕咚倒满了乳白色的马奶酒，将其中一碗推到杜厚朴面前。

杜厚朴心中虽急，但也被这份豪气感染，不再推辞，双手接过陶碗，入手微温。“多谢李兄！”他仰头喝了一大口，一股辛辣中带着独特奶香的暖流从喉咙直通胃腹，瞬间驱散了冒雨前来的满身湿寒之气，精神也为之一振。

“李兄，”杜厚朴放下陶碗，抹去嘴角的酒渍，目光灼灼地看向李彝殷，“我家大人在信中只言有故人来助，事关重大，恕在下冒昧，不知李兄与我家大人……”

李彝殷大手一挥，示意不必客气，他眼中流露出追忆与感慨交织的神色，声音也低沉了几分，仿佛陷入了遥远的回忆：“杜老哥问起，说来话长！那还是……十多年前的事了，某那时年轻气盛，仗着学了几手粗浅功夫，又不愿困在夏州那地方，受老父责骂，于是便瞒着老父，独自跑到胜州外面的草原上，拉起了几十个弟兄，做起了没本钱的买卖……”他说的轻描淡写，但杜厚朴心中明白，这“没本钱的买卖”，就是纵横塞外、刀头舔血的马匪生涯。

“恰有一次碰到璟若与一老者随行，眼线见其包裹沉重便通报于我，于是李某便见利眼开，带人追了上去！”李彝殷眼神中闪过一丝当年的兴奋与狠厉，“却没想到，那璟若兄弟虽然年轻，但却武艺非凡，李某与其赌斗，却不料被其数招击败。”他顿了顿，灌了一口酒，咂咂嘴，“嘿嘿，不过倒是不打不相识！李某敬佩他年纪轻轻就有如此本事和担当，行事光明磊落，他呢，也没嫌弃李某是马匪出身，粗鲁不文。于是我二人便在营地月下磕了头，焚香立誓，结为了异姓兄弟！”说到这里，他脸上露出了真挚的笑容，那是对过往峥嵘岁月和纯粹情谊的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