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8章 定州圣诏寒(1)(1/2)

同光二十年的春意,似乎格外眷顾洛阳。冰雪消融得彻彻底底,护城河水泛着粼粼波光,倒映出两岸新绿的垂柳,枝条柔软如少女的青丝,在微带寒意的春风中摇曳生姿。宫阙连绵的琉璃瓦,被春雨洗刷得澄净明亮,在日渐温暖的阳光下闪耀着炫目的金光。檐角悬挂的铜风铃,叮咚作响,清脆悦耳,仿佛在演奏一曲太平乐章。

然而,在这片看似复苏升平的景象之下,后唐王朝的肌体内部,却潜藏着难以言说的痼疾与汹涌的暗流。

皇帝李存义,自迁都洛阳之后,昔日的雄心壮志仿佛也随之消散在旧都晋阳的烟尘里。他愈发沉溺于刘玉娘精心编织的温柔陷阱与伶人们谄媚取悦的歌舞升平之中,对朝政日益懈怠,奏章多由宦官、伶人代批,甚至由刘玉娘决断。虽有灭梁、平蜀之大功,国库因蜀中财富的注入和中原腹地的稳固税收而一度充盈,兵甲因连年征战而堪称精锐,但朝纲的紊乱、忠良的被迫害与奸佞的当道,如同蛀虫般侵蚀着这个新兴王朝的根基。其崛起之势,虽因体量庞大、根基渐稳而显得不可阻挡,但这股力量却带着一种畸形的、内部不断腐化的野蛮姿态,向着四方尚未完全臣服的藩镇倾轧而去。

与洛阳的春意盎然相比,远在北方的定州城,春天却来得格外迟缓和艰难。凛冽的朔风依旧带着漠北的沙尘与寒意,顽固地盘踞在这座雄关重镇的上空。城墙由巨大的青灰色条石垒砌,高厚如山,历经百年风霜雨雪和战火洗礼,布满了斑驳的痕迹与暗褐色的苔藓。戍楼如林,旌旗在寒风中猎猎作响。整座城市,依旧笼罩在一片边塞特有的、挥之不去的肃杀与苍凉氛围之中,仿佛冬日的严寒并未真正离去。

定州节度使府邸,位于定州城中心,占地广阔,建筑宏伟大气,但细节处不免流露出武人镇所的粗犷与简朴。此刻,府邸最深处的节度使书房内,气氛更是压抑得令人窒息。

定州节度使王隐,此刻正独自一人坐在宽大的紫檀木案几之后。他如今也已经年近五旬,本该正值壮年之时,但原本魁梧挺拔的腰背却微微佝偻,不复一镇节度之风姿。此刻,他的眉头紧紧锁成一个川字,眼窝深陷,布满了血丝,眼神中充满了难以化开的阴郁、焦虑以及一种深沉的疲惫。案几上,摊开着一幅极为详尽的河北、河东以及塞外山川形势图,羊皮纸的边缘已被摩挲得有些起毛。但他的目光却并未落在地图上那些关隘险要与兵力标记上,而是有些空洞、失神地望向窗外那方小小的庭院。

庭院中,一株老梨树在料峭春寒中,艰难地绽放出几簇稀疏的白色小花,在灰蒙蒙的天空背景下,显得格外孤清脆弱。

王隐的心,就如同这株梨树,在内外交困的寒流中挣扎。他名义上依附于后唐,仍旧领着定州节度使这一夺自王直的头衔。但实际上,定州这片土地,赋税自敛,从不上缴中央;官吏自置,朝廷旨意在此几同空文;甲兵自拥,数万定州军只听他王隐一人号令。这里,就是他的独立王国,是他弑父夺位、苦心经营十几年来安身立命的根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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