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4章 烽火照归程(3)(2/2)
郑三毫不退缩地与他对视,语气斩钉截铁:“将军何不就此高举义旗,占据蜀中,自称西川节度使!以将军之勇武,蜀中之富饶,足可割据一方,与洛阳分庭抗礼!进,则可观望中原局势,伺机而动;退,亦可保境安民,享一方诸侯之尊!这难道不远胜于返回洛阳,去受那窝囊气,甚至可能是杀身之祸吗?常言道‘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将军,这是千古不变的道理!难道您真要坐以待毙?”
帐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油灯灯花偶尔爆开的噼啪声和帐外呼啸的风声,更衬得这寂静无比压抑。康延孝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内心进行着天翻地覆的激烈斗争。造反,是灭九族的大罪,一旦失败,万劫不复;可是不反,看如今这情形,朝廷自毁长城,猜忌日深,回去之后,等待他的很可能就是一杯毒酒或一把屠刀。郑三的话,虽然大胆妄为,却像一把锋利的匕首,划破了他所有的侥幸心理,将他逼到了悬崖边上。
终于,对朝廷的彻底绝望、对自身命运的强烈恐惧、以及长期被压抑的野心和建功立业的渴望,混合着浓烈的酒意,如同火山般爆发出来,冲垮了最后一丝对李唐王朝的忠诚和顾虑。康延孝猛地一拍桌案,案上的酒壶酒杯震得跳起,他眼中射出豁出一切的疯狂光芒,嘶声低吼道:“妈的!说得对!与其回去像郭崇韬、朱友谦那样窝囊死去,不如反了他娘的!这蜀中天府之国,老子要定了!就从这里开始!”
郑三脸上露出了计谋得逞的满意笑容,他知道,这颗至关重要的棋子,终于按照他的意愿落下了。他立刻凑上前,与康延孝在昏黄的烛光下,头碰着头,低声密议起具体的造反步骤、如何控制后军、如何切断与前军的联系、如何抢占利州等要地、如何打出旗号……
夜色深沉,山谷中的军营杀机四伏,一场足以改变后唐格局的巨大风暴,即将在这看似凯旋的归途之中,猛烈爆发。而远在洛阳深宫的李存义和刘玉娘,还沉浸在对权力清洗的病态快意和对蜀中财富的贪婪期盼中,浑然不觉他们亲手播下的猜忌与杀戮的种子,已经长成了足以吞噬他们自己的参天毒株。烽火,已悄然映红了归程。
利州城外连绵的营盘,浸泡在黎明前最深重的黑暗中,连星月都隐匿了形迹,仿佛不忍目睹即将发生的人间惨剧。然而,在这片压抑的寂静之下,一股炽热而危险的暗流正在康延孝的后军大帐内汹涌澎湃。帅帐之内,烛火通明,却照不亮围坐几人脸上那浓得化不开的凝重与决绝。除了康延孝和郑三,还有两三位是康延孝真正倚为心腹的部将,皆是跟随他征战多年、手上沾满血汗、也同样对朝廷积怨已久的悍勇之辈。
康延孝的副将,名叫郝猛,人如其名,性情暴烈如火,此刻他正烦躁地用手指敲击着膝盖,压低声音吼道:“将军!还犹豫什么?那朱令锡的血还没干透!李存礼那厮跑得比兔子还快,分明是做贼心虚!难道我们要等着他回到洛阳,再下一道圣旨,把我们的人头也传示各军吗?”他的话粗粝直接,却道出了几人心中最深的恐惧。
另一名心腹,统领一支骑兵的校尉孙胜,相对沉稳些,但眼神中也闪烁着不安的光芒:“郝将军说得在理。将军,郭招讨的死,朱将军的死,桩桩件件,都说明朝廷……至少是洛阳宫里的那位和那些阉人伶官,已经容不下我们这些握刀的武人了。如今军心惶惶,人人自危,就像堆满了干柴,一点就着。我们若不早做决断,只怕……哗变就在顷刻之间,到时局面更不可收拾。”他分析着军中的现状,语气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