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9章 骄横惹祸端(3)(1/2)

李从袭见向延嗣似被说动,于是凑得更近,声音压得极低:“向公,还有更骇人听闻的。前几日,他登临前蜀主王衍所建的摩诃池高楼,眺望宫苑盛景,左右有人谄媚,称其功盖诸葛,当享此胜景。您猜他如何说?”他顿了顿,眼中闪过恐惧与兴奋交织的光芒,“他竟笑着问左右:‘人言蜀中天府,锦绣繁华,今日观之,果然名不虚传。不知比之洛阳,气象孰优孰劣?’向公!此等言语,岂是人臣所当言?其不臣之心,已昭然若揭!今对待天使尚且傲慢如此,可见其心中早已无君无父!我等与魏王殿下,日夜忧惧,恐为其所害啊!”

向延嗣静静地听着,面沉似水,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李从袭等人的话,固然充满了他们这些备受压抑的内侍对郭崇韬的固有敌意和夸大其词,但其中的核心信息——郭崇韬专权跋扈、藐视皇权、收揽军心、口出狂言——却与他今日亲身所受的屈辱,以及一路入蜀所听闻的种种风声严丝合缝地印证在一起。

一股冰冷的战栗感彻底席卷了他。郭崇韬已非简单的骄纵,其势已成,尾大不掉,恐生异志。今日轻慢天使,绝非一时疏忽,而是其内心对朝廷权威日渐轻视的必然外露。

所有的幻想和转圜的余地都已破灭。向延嗣缓缓抬起头,眼中最后一丝犹豫化为冰冷的决断。他必须将这里发生的一切,将郭崇韬的傲慢无礼,将李从袭、李继岌等人对郭崇韬“功高震主、图谋不轨”的论断,一字不差,甚至要加上几分急切与危惧的色彩,立刻密奏洛阳!

“二位所受之委屈,某已深知。”向延嗣的声音低沉而有力,“郭招讨虽有平蜀之大功,然人臣之节,岂可或忘?今日之状,某必据实奏闻陛下。天子圣明,自有裁断。”

李从袭闻言,如蒙大赦,脸上露出欣喜与怨毒交织的复杂神情,连连躬身:“向公深明大义!此乃为国除奸,为陛下分忧!我等皆愿作证!”

送走李从袭,馆驿房间内重归寂静。窗外雨声渐沥,仿佛无穷无尽。向延嗣独坐灯下,铺开密奏用的绢帛,研磨提笔。烛光将他的身影拉得悠长,在墙壁上微微晃动。

他笔走龙蛇,将今日所受冷遇、郭崇韬的言行举止、军中“只知有郭招讨,不知有魏王,更不知有朝廷”的现状,以及李从袭等人关于郭崇韬有“问鼎之疑”的惊人之语,一一详述,字字惊心。他知道,这封奏疏一旦以加急快马送出,必将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洛阳朝堂掀起滔天巨浪,也必将决定那位远在蜀地、权倾一时、此刻或许正在灯下批阅军文书、对他这位天使嗤之以鼻的郭枢密使的最终命运。

秋雨敲窗,声声催魂。巴蜀的锦绣山河,在这寒夜雨声中,仿佛已弥漫开一股无形却浓烈的血腥之气。权力的剧变,往往始于细微的裂痕,而向延嗣的笔,正毫不留情地将这裂痕撕扯成一道深不见底的深渊。

冬日的洛阳宫苑内,梧桐叶早已片片凋零,偶有零散,也在肃杀的北风中打着旋,落在太液池凝固般的墨绿色水面上,如同帝国渐渐滋生的颓败与不安。紫微宫的重重殿宇在灰白的天穹下显得格外巍峨,也格外冷寂。

宫内,猊炉中焚烧着昂贵的龙涎香,青烟袅袅,试图驱散冬寒与晦暗,却终究难以掩盖那弥漫在空气里的、无形的焦虑。李存义独自坐在偏殿的御案之后。他当年初登大位时的锐气似乎被无尽的享乐、伶人的谄媚以及日益沉重的猜忌磨钝了许多。面庞略显浮肿,眼袋深沉,唯有那双偶尔开阖的眸子,还依稀残留着昔年勤于内政,任用贤臣的精明。

他手中紧紧攥着一卷由蜀中疾驰而来的密奏。绢帛冰凉,上面的字迹却仿佛带着蜀地的湿冷和向延嗣书写时的惊悸愤懑,一字字、一句句,灼烧着他的眼睛,更刺痛了他那根极度脆弱敏感的神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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