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6章 宫阙承前朝(1)(2/2)
銮驾厚重的锦帘被一只保养得宜、戴着玉韘的手微微颤抖着掀开一角。李存义探出身,那张曾经意气风发、棱角分明的脸,此刻在晨光中显得异常苍白浮肿,眼底淤积着浓得化不开的倦怠,更深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如同惊弓之鸟般的惊惶。
他望向不远处那重重叠叠、沉默矗立在洛水之滨的宫阙剪影,目光穿透眼前的景象,变得恍惚而遥远。刹那间,遮天蔽日的箭雨仿佛又在头顶呼啸,震耳欲聋的喊杀声、战鼓声、濒死者的哀嚎如同潮水般汹涌灌入耳膜!腰间那道几乎将他拦腰斩断、每逢阴雨便钻心刺骨的旧伤疤,如同被无形的烙铁狠狠烫过,传来一阵尖锐到令人窒息的剧痛,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里衣。
李存义猛地吸了一口清冷而陌生的空气,混杂着尘土和远处洛水的湿腥气,才勉强压下翻涌的气血和几乎脱口而出的痛哼,缓缓点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弱和干涩:“有劳王卿……辛苦。传旨,入城。” “辛苦”二字,说得异常艰难。
沉重的、包着厚厚铁叶的洛阳宫正门——应天门,在数十名力士的推动下,发出刺耳欲聋、令人牙酸的“嘎吱——吱呀——”巨响,如同开启一个尘封千年、充满不祥的巨大秘密。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混合气味——陈年木料朽烂的霉味、腐朽丝帛的甜腥气、尚未散尽的淡淡血腥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属于前朝末代帝王绝望的气息——如同实质的浊浪,猛地扑面而来,让銮驾中的李存义脸色骤变,胃中一阵翻江倒海,眉头紧紧锁成了一个疙瘩。御道宽阔,笔直地通向深不可测的宫禁深处,但昔日平整如镜的青石板早已碎裂不堪,巨大的裂缝如同丑陋的蜈蚣蜿蜒爬行,缝隙里顽强地钻出枯黄带血的野草,甚至能看到散落的、半掩在泥土中的白骨碎片。道旁高大巍峨的宫墙,朱漆大片大片地斑驳剥落,裸露出内里灰暗潮湿的夯土和破碎的砖石,像一道道被剥去皮肉、正在溃烂流脓的巨大伤疤,无声诉说着曾经的酷烈攻伐。一些残破的琉璃瓦从高高的殿宇顶上滑落下来,摔碎在墙角,在初升的阳光下反射着冰冷、嘲弄般的光泽。几只肥硕的乌鸦被惊动,“呱呱”怪叫着从枯死的古柏上飞起,黑色的羽翼掠过残破的飞檐鸱吻,投下不祥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