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0章 中都擒虎将(3)(2/2)

石敬瑭阴冷的声音在桥头回荡。他手持丈八马槊,在一众亲卫簇拥下策马缓缓而出。晨光中,他脸上交织着猎人捕获猛虎的兴奋与冷酷,嘴角噙着一丝志得意满的冷笑。数十名唐军步卒挺着长枪大盾,枪尖如林,盾牌相连,结成密不透风的铁桶阵,从四面八方向倒在地上的王彦章缓缓逼近。锋利的枪尖在朝阳下闪烁着死亡的寒光,每一步踏在青石桥面上的脚步声都如同催命的鼓点。

王彦章挣扎着想要站起,但左腿传来钻心的剧痛——落马时显然摔断了腿骨。他半跪在地,右手五指深深抠入石缝,青筋暴起;左手下意识地向身旁摸索,想要抓住那杆陪伴他半生的铁枪,却只摸到一片冰凉的青石。他缓缓抬头,赤红的双眼死死盯着步步紧逼的唐军,布满血污的脸上没有恐惧,只有无尽的愤怒、不甘,以及一丝英雄末路的悲怆。他猛地从靴筒中抽出一把锋利的匕首,横在胸前,声音嘶哑如砂纸摩擦:

“来啊!唐狗!取我王彦章的头颅去领赏吧!看尔等要填上多少条性命!”

他的目光如刀,一一扫过周围唐军士卒年轻而紧张的脸庞,扫过石敬瑭那张带着胜利者傲然的面孔,最后落在远处中都方向那片尚未散尽的硝烟之上。梁国…真的完了吗?这个念头如同一柄钝刀,狠狠剜进他的心脏。一股巨大的悲凉几乎将他淹没,比身上的伤痛更加难以忍受。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住手!王招讨有令!生擒王彦章者,赏千金!官升三级!”一声高喝从唐军阵后传来。

一声高喝从唐军阵后传来。包围圈如潮水般分开一道缝隙。一骑缓缓策马而出,停在枪阵之外。来人并未披甲,只着一身半旧的梁军将领服色,正是刚刚投唐不久的康延孝。他奉常春之命,快马加鞭赶来执行一项特殊的使命——劝降。

康延孝勒马而立,目光复杂地凝视着桥面上那个浑身浴血、断腿半跪、却依旧挺直脊梁的昔日同袍。晨风吹动他额前散落的发丝,露出下面那双饱含复杂情绪的眼睛——有对这位无双猛将发自内心的敬佩,有对其愚忠的惋惜,有对自己叛将身份的复杂心绪,更有一丝物伤其类的悲凉。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对着王彦章抱拳行礼,声音低沉而清晰:

“王将军!大势已去,何苦玉石俱焚?唐皇陛下求贤若渴,素知将军忠勇!若将军肯归顺我大唐,必不失王侯之位!荣华富贵,唾手可得!何苦为那昏聩腐朽之梁室殉葬?!”

此言一出,桥头顿时陷入死寂。连呼啸的秋风都仿佛凝滞,唯有远处几只乌鸦的啼叫在空旷的河床上回荡。所有目光都聚焦在王彦章身上,等待这位梁国最后的名将作出抉择。

王彦章缓缓抬起头,布满血污和汗水的脸上,那双赤红的眼睛死死盯住康延孝。那目光中蕴含的,不再是战场上的狂暴杀意,而是如同万载寒冰般的鄙夷、愤怒和一种被彻底侮辱的悲怆。他认识康延孝,昔日同在梁军,虽无深交,但也知其是能征惯战之将。但如今,竟成了唐军的说客。

“康…延…孝!”

王彦章的声音嘶哑如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刻骨的仇恨与不屑。

“你这背主求荣的无耻之徒!也配在王某面前聒噪?劝我降唐?”

他猛地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濒死雄狮的咆哮,响彻石桥,震得周围唐军耳膜嗡嗡作响:

“我王彦章,乃大梁之将!深受国恩!岂有朝事梁而暮事唐之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