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6章 唐帐夜谋策(4)(2/2)

王璟若最后看了一眼沙盘上那条蜿蜒的蓝色“黄河”,仿佛要将它踏在脚下。他猛地一挥手,玄色袍袖带起一股劲风:“散帐!各自准备!一个月之后,我要看到一支能踏破黄河的虎狼之师!黄河天险?”他嘴角勾起一个自信的弧度,声音不大,却如同惊雷,在每个人心头炸响:

“我要把它踏在脚下!”

诸将轰然应诺:“愿随大人,踏破黄河,直取汴州!”吼声汇聚,如同闷雷滚过营帐,震得烛火摇曳,仿佛连帐外的寒风都为之一滞。

王璟若不再多言,转身大步走向帐外。亲卫连忙掀开厚重的帐帘。一股刺骨的寒风瞬间涌入,卷走了帐内的燥热,也带来了北方战场特有的、混合着铁锈与野性的冰冷气息。

王璟若在帐门口停住脚步,抬头望向漆黑如墨、无星无月的夜空。寒风如刀,吹拂着他额前的发丝,却吹不灭他眼中那两簇熊熊燃烧的火焰。那火焰,名为征服。自从胡柳陂惨胜以来,李存义日渐消极,对朝中政事也懈怠了许多,这令他与朝中重臣皆忧虑非常。经过两年的休养生息,终于可以再度起兵,他也想通过这场大胜,来重新唤起皇帝心中的那份雄心。

帐内,郭崇韬和常春等人并未立刻散去。他们围在沙盘前,就着明亮的烛光,进行着更细致、更具体的战术推敲。常春粗糙的手指在代表“银枪效节军”的小赤旗模型上摩挲着,沉声对郭崇韬道:“郭侍郎,渡口选定,关乎生死。水流、河床、滩涂、梁军布防细节,三日内,我要最准的舆图和水文!”

“常将军放心。”郭崇韬点头,目光锐利如针,“我已遣出三批最精干的斥候,由心腹校尉率领,携带测绳、浮标、绘图工具,趁夜泅渡或乘小舟潜往南岸预定区域。最迟两日,必有回报!”

常春重重地点了点头,目光再次投向沙盘上那片即将被血与火染红的蓝色绸缎,古铜色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山岳般的沉静和冰封下的烈焰。决战的气息,已在黄河两岸无声地弥漫开来。

后唐同光十六年三月。黄河的春天,并非文人墨客笔下的桃红柳绿,而是裹挟着西北黄土高原解冻后奔涌而下的泥沙,化作一条狂暴浑浊的巨龙,咆哮着冲向东方。河水暴涨,水面比枯水期抬高了近丈许,原本平缓的河岸被浸没,形成大片泥泞不堪的滩涂。流速激增,巨大的漩涡在河心翻滚,发出沉闷如雷的轰鸣,卷起枯枝断木,无情地吞噬着敢于靠近的一切。凛冽的春风非但没有暖意,反而带着刺骨的湿寒,卷起漫天黄沙,扑打着两岸的军寨旗帜,发出猎猎的悲鸣。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泥腥味、水汽的冰冷,以及隐隐约约、从上游飘来的血腥气息——战争的序幕,已在河水的咆哮中悄然拉开。

杨刘渡口,黄河南岸。梁军东面行营招讨使王彦章,如同一尊铁铸的凶神,矗立在一艘艨艟战舰的船首。他并未顶盔贯甲,上身只着一件半旧的赤色战袄,粗壮的臂膀裸露在外,虬结的肌肉如同盘绕的老树根,蕴含着爆炸性的力量。那杆闻名天下的浑铁枪,茶碗粗细,通体包裹着防滑吸汗的铁叶,顶端一尺八寸长的三棱透甲锥枪头,在浑浊天光下闪烁着幽冷的寒芒,静静地斜倚在他身侧。河水激荡,船身剧烈摇晃,他却稳如泰山,一双虎目死死盯着北岸那片连绵的唐军营寨——木栅、壕沟、箭楼在薄雾和水汽中若隐若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