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6章 粮道三日血(4)(2/2)
“有埋伏!!”谢彦章只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天灵盖,他胯下战马被一支弩箭擦着脖颈射过,惊得人立而起,他死死勒住缰绳,才没被掀下马背。而看着朝夕相处的精锐像麦秆般倒下,喉间顿时涌起铁锈般的血腥味。
“转向!快转向!”
但这绝望的嘶吼已然太迟。冲锋的惯性让后续骑兵根本来不及转向,他们只能眼睁睁撞上前方堆积的尸体。铁蹄踩在滑腻的内脏上,战马接二连三地栽倒,骑士们被甩出去撞在同伴的刀刃上。原本气势如虹的跳荡铁骑,此刻就像撞上礁石的浪头,在血雾中粉身碎骨。
“横冲都!冲锋!”
朱守殷岂会放过这千载良机。他怒吼一声,挺起丈八马槊,一马当先,率领着三百重甲骑兵,如同钢铁堡垒般,从车阵缺口轰然撞出。沉重的马蹄踏碎了泥泞和尸体,马槊借着强大的冲击力,轻易将混乱中试图抵抗的梁骑挑飞,马刀借着马速横劈竖砍,带起一蓬蓬血雨。
与此同时,车阵各处突然爆发出震天的喊杀声。阎宝亲率预备队从侧翼杀出,王猛也带着金枪直从南面反扑。后唐大军如同三把出鞘的利刃,将混乱的梁骑分割包围。谢彦章左冲右突,身边的亲卫一个接一个倒下。他格开刺来的马槊,虎口震裂的鲜血染红了缠柄的麻绳。
抬眼望去,满目皆是翻卷的玄色战旗与雪亮刀光。这位梁军骁将终于明白,贺瓌精心设计的奇谋,早被阎宝料中,反而成了葬送精锐的陷阱。
“撤!快撤!”
残存的梁骑丢盔弃甲,像受惊的兽群般涌向落魂林。他们身后,无主的战马在尸堆间徘徊嘶鸣,垂死的伤兵用断剑支撑着想爬离修罗场,却被追来的后唐士兵一枪钉死在地。
远处丘陵上,贺瓌看着西北角那场惨烈而短促的伏击战,看着谢彦章狼狈溃逃的身影,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他手中的马鞭“啪嗒”一声掉落在冰冷的泥土上。三日血战,损兵折将,却终究未能撼动后唐的车阵,未能焚毁那救命的粮草。一股冰冷的绝望,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的心脏。他缓缓抬起手,声音沙哑而疲惫:“鸣金…收兵。”
苍凉的金锣声在野狐峪上空回荡,为这场持续三日、尸横遍野的粮道血战,画上了一个惨烈的休止符。后唐的车阵依旧屹立,破损的粮车上,金黄的粟米从被箭矢射穿的麻袋中漏出,混合着泥浆和暗红的血水,在夕阳的余晖下,散发着一种残酷而顽强的生机。
野狐峪的血腥尚未被春风彻底吹散,杨刘城外的后唐连营却已被另一种无声的、更令人绝望的阴霾笼罩。持续月余的围城战,如同巨大的磨盘,碾碎了无数生命,也将死亡的气息深深夯入这片黄河滩涂的每一寸泥土。春风本该带来暖意,此刻却如同死神的吐息,裹挟着腐烂的恶臭,在营寨间穿梭游荡。
靠近西城墙根的一处后唐步卒营地,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低矮的帐篷歪歪斜斜地挤在一起,门口悬挂的破旧麻布帘子无力地垂着。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汗臭、劣质油脂燃烧的烟味,以及一种难以形容的、如同死鱼内脏在阳光下暴晒的甜腻腥气。几个面色蜡黄、眼神呆滞的士兵蜷缩在帐篷外的背风处,裹着肮脏的毯子,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他们嘴唇干裂起皮,呼吸粗重而短促,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胸腔深处拉风箱般的嘶鸣。
“呕——!”
一声痛苦的干呕从一个帐篷里猛地传出。紧接着,是剧烈的、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的咳嗽声,撕心裂肺,在死寂的营地里格外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