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9章 启程踏归途(2/2)

月理朵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谢明君的话语,像温暖的泉水,瞬间冲垮了她心中那道因扭曲快意和不甘筑起的冰冷堤坝。愧疚——对谢明君的深深愧疚——如同潮水般汹涌而至,几乎将她淹没。这个女人,承受了丈夫被算计的耻辱,如今却要以如此宽广的胸怀,接纳并承诺善待那个“罪证”之子!这份胸襟,这份担当,让月理朵自惭形秽到了极点。她看着谢明君搭在托云肩头那只坚定而温柔的手,再看看托云在谢明君身边似乎稍微安定了一点的神情,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和感激冲上喉头,让她一时失语,只能用力地点了点头。眼中强忍的泪水,终于无法抑制地盈满了眼眶,在长睫上凝成细碎的水光。

“阿娘…”托云稚嫩而带着哽咽的声音响起,他挣脱了谢明君的手,向前跑了两步,却又在离月理朵几步远的地方停住,怯生生地看着她,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孩儿…孩儿会听话的…阿娘…您要保重身子…” 他知道自己要离开了,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他不明白为什么,但他知道母亲此刻很虚弱、很心疼。

这一声“阿娘”,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月理朵的心上!所有的坚强瞬间土崩瓦解!她猛地闭上眼睛,两行滚烫的泪水决堤般汹涌而下,滑过冰冷的脸颊。她不能失态!她是契丹的皇后!她死死咬住下唇,才没有发出呜咽,但藏在袖中的左手却颤抖得厉害。

王璟若看着这一幕,看着月理朵无声滑落的泪水,看着托云那无助而依恋的眼神,心中那坚冰般的冷漠似乎被撬开了一道细微的裂缝,涌起一丝复杂的钝痛。他移开目光,声音低沉而平稳,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悲伤:“时辰不早,皇后陛下,外臣等就此拜别。” 他躬身行礼,姿态无可挑剔,却带着公事公办的疏离。那份疏离,正是他此刻唯一能维持的保护色。

“启程!”王璟若沉声下令,不再看月理朵,率先翻身上马。动作利落,带着一种斩断过去的决绝。

车马缓缓启动。托云被谢明君小心地抱上了马车。他在钻进车厢前,忍不住再次回头,泪眼婆娑地望向母亲,小手紧紧攥着车帘。

就在这时,一直懵懂看着的尧骨似乎终于明白了什么,他突然挣脱了侍女的手,迈开小短腿,踉踉跄跄地朝着缓缓移动的马车追去,带着哭腔大喊:“哥哥!哥哥别走!等等尧骨!” 童稚的呼喊在空旷的雪原上回荡,充满了不舍与不解。

月理朵猛地睁开泪眼,看着小儿子追逐马车的身影,看着大儿子在车厢窗边含泪回望的脸庞,看着王璟若端坐马背、头也不回、却紧握缰绳指节发白的背影,看着谢明君在车厢口对托云低声安抚的侧影……万般滋味涌上心头,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扼住了咽喉,痛得无法呼吸。

马车渐渐远去,在雪地上留下深深的车辙。尧骨被侍女追上抱了回来,还在委屈地抽噎。月理朵依旧站在原地,如同一尊凝固在风雪中的素白雕像。泪水在她冰冷的脸颊上冻结,阳光落在她身上,却驱不散那彻骨的孤寒与悲伤。

送走了质子,送走了恨与爱的根源,也送走了她生命中最隐秘、最沉重的一部分。未来的路,只剩下冰冷的皇权和幼子尧骨。风雪虽停,前路却依旧茫茫。她缓缓抬起仅存的左手,用冰冷的指尖,轻轻拂去眼角冻结的泪痕。那双被泪水洗过的眼眸深处,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种孤狼般的、不容置疑的坚毅......

正所谓:雪压穹庐路。裂风嘶、素旄垂寂,断云空伫。药鼎氤氲松烟烬,曾照寒椁孤蠹。玄匣启、霜翎如诉。孽海深杯温旧蛊,黯珠胎、暗结冰心苦。凝血帕,恨难数。

南辕携雏辞冻土。忍回眸、稚齿牵裾,泪珠凝注。襟抱融冰梅魄澈,一语春晖暗渡。愧煞我、幽帷曾布。纵握山河凭残萼,剜心痕、岂在肢寒处?望雁杳,千山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