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2章 断腕立后威（2）（2/2）

依照契丹古礼，国丧盛典在皇宫内庄重举行。萨满巫师们以朱砂涂面，披发跣足，在熊熊篝火前击打着髀骨法器。他们吟唱着古老的送魂歌谣，沙哑的嗓音在秋风中飘荡，祈求天神收容这位草原英雄的灵魂。参加葬礼的契丹贵族与耶律阿保的亲卫们手持匕首，在脸颊上划出深可见骨的血痕，以最惨烈的“剺面”之礼表达彻骨之痛。连绵的祭品——整只的羔羊、高大的骏马、堆积如山的乳酪与黍米，被投入那永不熄灭的圣火，化为袅袅青烟，直通腾格里。

盛大的国丧结束后，初秋的肃杀之气愈发浓重。草色开始泛黄，白露凝霜。依照祖制，必须赶在寒霜彻底封冻大地之前，将皇帝的英灵送往祖州郊外永恒的安息之所——那座俯瞰着迭剌部发源之地的神圣祖陵。

吉日选定，天未破晓，临潢府城门轰然洞开。一支庞大而肃穆的殡葬队伍缓缓启程。队伍最前方，八名剽悍的契丹武士袒露右臂，赤足而行，以肩扛起象征皇帝生前赫赫武功的巨大金狼头纛旗。黑底金纹的旗面在萧瑟秋风中猎猎作响，仿佛一头咆哮的苍狼。其后是数十名披着熊皮、面涂炭黑的仪仗武士，他们手持长矛与骨朵，沉重的步伐如同擂响的战鼓，在晨雾中回荡。

紧接着是耶律阿保生前最钟爱的九匹神骏战马。这些马匹的鬃毛被精心编束成辫，马鞍上覆盖着华丽的锦缎，却无人乘骑。空荡荡的马鞍在晨光中寂寥晃动，鞍鞯上的银饰发出清脆的碰撞声。这些马匹将在祖陵前殉葬，继续陪伴这位伟大的契丹开国之主驰骋于彼岸。

队伍的核心，是那辆由九头健硕青牛牵引的巨大灵车。车身覆盖着纯黑的毡毯，其上搭建着象征穹庐的华丽灵帐。灵帐四周垂挂着用金线绣制的狼图腾幔帐，在微风中轻轻摆动。耶律阿保的棺椁安置其中，选用巨大的百年松木整段刳成，外层髹以朱漆，雕刻着盘绕的龙纹与奔腾的群狼。每一道纹路都闪耀着金粉的光泽，在晨光中流转生辉。棺椁四周，由最忠诚的皇宫卫士“斡鲁朵”严密护卫，他们手持出鞘的弯刀，目光如炬地巡视四周。

队伍中，萨满巫师们手持缀满铜铃的神杖和皮鼓，一路跳着诡异的舞蹈。他们赤脚踏在枯黄的草地上，吟唱着指引灵魂回归祖山的古老咒语。铜铃的清脆声响与皮鼓的沉闷节拍在空旷的草原上交织回荡，更添几分凄怆。

皇后月理朵一身深青色丧服，骑在一匹纯白的骏马上，紧随灵车之后。她面色苍白如新雪，眼眶深陷，却始终高昂着头颅。那双锐利如鹰的眼眸中，悲痛与刚毅交织成令人心悸的光芒。紧抿的薄唇不见一丝血色，却透露出难以撼动的决绝。皇族子弟、各部夷离堇、于越以及朝中重臣，皆披麻戴孝，或骑马或步行，组成绵延数里的送葬长龙。他们沉重的脚步踏碎了草原上的晨霜，在身后留下一道道清晰的痕迹。

队伍所过之处，沿途部族牧民早已跪伏于道旁。他们以额触地，粗糙的手指深深插入泥土，发出低沉而悲切的呜咽。这哭声起初零星点点，渐渐连成一片，最终化作震彻原野的悲鸣，连南飞的雁群都为之一滞。

从临潢府到祖州祖陵，不过数十里路途。送葬队伍在初秋的草原上缓缓前行，如同一道黑色的河流，在金色的草海中蜿蜒流动。天高云淡，衰草连天，唯有沉重的脚步声和凄凉的哀乐，打破了天地间的沉寂。

终于，祖州郊外那片被契丹人视为神圣禁地的山岗遥遥在望。祖陵依山而建，背靠苍茫群山，俯瞰着广袤的草场和蜿蜒的河流。陵前早已挖好深邃的墓穴，穴壁用巨大的石块垒砌加固，在阳光中投下幽深的阴影。这里，将成为这位契丹开国之主永恒的安息之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