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子(1/2)

“玉漏银壶且莫催,铁关金锁彻明开。谁家见月能闲坐,何处闻灯不看来。”

盛唐诗人崔液的这首《上元夜》,将佳节的美妙描绘得淋漓尽致。即便身处乱世,定州城依旧呈现出家家张灯、户户结彩的景象,为这座北地边城增添了一抹别样的繁荣。

义武军节度使府上,年味尚未消散,又逢佳节,府中众人自然是满面喜色。清晨时分,仆役们便开始悬挂灯笼,将府邸布置得绚丽多彩。虽仍处隆冬,百花未绽,但红纱锦缎依旧把这座庞大的府邸装点得富丽堂皇。

厨房中,数名下人正在忙碌地切剁备菜,“噔噔噔” 的声音不绝于耳。这时,一个小小的身影钻了进来。小男孩看着灶台上忙碌的厨子,笑着问道:“刘叔,今晚可有我最爱吃的清炖羊肉吗?”

灶台上的厨子回头,瞧见粉嘟嘟的小男孩,笑着招招手说:“小少爷放心,知道你好这一口,自然不会少了。” 说着,他掀开一旁的大锅,顿时,一股浓郁的肉香味弥漫了整个厨房。厨子取来一个干净的碗,用大勺舀了一勺放在案上,顺手递过一双筷子,笑着问道:“小少爷,尝尝味道对不对?”

男孩接过筷子,夹起一块肉放进嘴里,却被烫得直吸气。一旁的厨子急忙说道:“小少爷,慢点吃,小心烫嘴。”

小男孩嚼了几下羊肉,一口吞下,笑着说:“刘叔的手艺还是这么好,再美味些,我恐怕连舌头都要吞下去了。” 稚嫩的话语引得厨房内众人一阵欢笑。

不一会儿,一碗羊肉下肚,小男孩抹抹嘴巴,说道:“大家忙吧,我去外面玩会儿。” 说完,便一溜烟跑了出去。

厨子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笑着对众人说:“过了个年,小少爷好像又长高了不少。” 一旁的帮厨说道:“可不是嘛,去年还刚到案子那么高,如今都比案子高一头了。而且你看小少爷那机灵劲儿,将来肯定能像老爷一样成为勇将。” 另一个人也附和道:“虎父无犬子,那是自然。最难得的是小少爷待人和善,和大少爷完全不同。”

听到这话,灶台上的厨子瞪了一眼,斥责道:“这种话可不能乱说,小心被别人听到惹麻烦。” 那个人连忙陪着笑脸说:“刘头儿,我们也就是闲聊,您别生气。”

厨子挥挥手说:“手脚麻利点,别误了晚宴。要是老爷责罚下来,小心我剥了你们的皮。” 说完,便转头照看锅里的菜,厨房又恢复了忙碌的状态。

小男孩离开侧院,蹦蹦跳跳地来到前院,手扒着月洞门向里面探头张望。这时,院子里传来一个浑厚的声音:“璟若,想看就进来。”

小男孩吐了吐舌头,走进院子,只见一个留着短须、面容方正的中年男子正在院中石凳上打坐。他快步上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说道:“徒儿见过师父。”

中年男子睁开眼,坚毅的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问道:“今日老爷吩咐的书读完了吗?怎么这么清闲?”

小男孩笑着说:“今日上元佳节,爹爹特准我一天假。恰好我今日练功时有一些疑惑,就想来问问师父。”

原来,这个小男孩是节度使府中的小少爷王璟若,他的父亲是定州城的实际掌权者 —— 义武军节度使王直。王家是唐末的大家族,盛唐时期享国近三百年。经历盛世后,几代帝王昏庸无道,胡人作乱,藩镇纷纷自立,相互攻伐不断。宣武军节度使牛清弑杀唐末帝后自立,国号为梁,占据了中原大片土地,一跃成为藩镇中的最强者。王家世代居住在定州,地势险要,牛清便许以高官厚禄。王直见盛唐气数已尽,便举城投靠了梁国,被封为义武军节度使,依旧镇守定州,与后唐对峙。

王直素有勇名,但他的妻子多年未育,四处求神拜佛也没有结果。有一年,王直行经陉邑,看到一个少年虽然衣衫褴褛却英姿勃勃,便心生怜悯,收为养子,取名王隐。奇怪的是,收养王隐后不到一年,王直的妻子就有了身孕,随后生下了王璟若。

王直虽然老来得子,但却没有丝毫宠溺。王璟若懂事起,就跟着族学中的先生学习经史子集。但很快,王直发现自己的这个嫡子对这些并不感兴趣,反而对兵书战策很有兴趣,还振振有词地说:“如今乱世,大丈夫应当披坚执锐,建立不朽功勋,才不枉来这世上一遭。” 虽然是小孩子的话,但却让王直十分惊讶。于是,他也不强求,只让王璟若读一些明理的典籍,并把府中的兵书拿给他看。此外,王璟若四岁时,偶然看到府中侍卫统领刘庆练武,觉得很新奇,便缠着王直要拜刘庆为师。王直觉得在乱世中,学些武艺也能防身,而且刘庆在自己身边多年,武艺超群,虽然来历不明,但却尽心尽力。有了这层关系,也能更好地把他留在府中,于是就让王璟若拜刘庆为师。

刘庆本是党项族人,来历不明。二十年前,他身受重伤,流落到定州城,被王直所救。在王直的精心照料下,他保住了性命。王直见他武艺不凡,便待他如上宾。刘庆为了报答救命之恩,留在了府中。等到王直成为家主,又担任义武军节度使后,刘庆就成了府上的侍卫统领。

王璟若拜师后,刘庆经过一番教导,发现他确实是练武的好材料,便将自己的一身本事倾囊相授。王璟若也没有辜负刘庆的期望,在练武方面进步神速。虽然他只有八岁,但却像小牛犊一样强壮,浑身有百十斤力气。只是刘庆不允许他在外面显露功夫,所以连王直也不知道自己的小儿子武艺已经达到了什么程度。

今日,王璟若见到刘庆,便开口问道:“师父,徒儿练气已有四年,虽身体强健,却似空有一身蛮力。过年时,三叔家的堂哥打了一套拳,引得父亲大喜,还赏赐不少好东西。为何师父只让徒儿练气,而不传授拳脚功夫呢?”

刘庆闻言,微微一笑,反问道:“在你看来,老三家的孩子能打得过你吗?”

王璟若定了定神,仔细回想一番后说道:“没打过,不清楚。但徒儿觉得,堂哥那拳虽好看,却又软又慢。若被我抓住机会,想必有胜算。”

刘庆点点头,说道:“正是如此。所谓练拳不练功,到老一场空。为师现在让你练气,是为打好基础。一旦身上有了功夫,飞花拈叶皆可伤人,举手投足便有莫大威力,又何必拘泥于拳脚招式呢?等你功夫小成之后,我自然会教你招式。”

王璟若半信半疑地点点头,接着又问道:“师父,为何我练的这门功法叫做无相禅功呢?”

刘庆抬起头,望向天边,说道:“这无相禅功高深无比,练到小成便可强筋健体,身上平添许多力气。以此为根基,学习其他武学更是一日千里。为师也未练到顶峰,且我年轻时受过重伤,留下隐患,只怕此生也无机会登顶。因此,只希望你好好将此功法练成,或许答案到时便可知晓。”

王璟若 “哦” 了一声,见刘庆似乎陷入沉思之中,便在一旁坐下,打坐运功,自顾自地练了起来。

天色渐渐暗下来,定州城中灯火通明,街市上人流如织,热闹非凡。此时的节度使府中也是张灯结彩,欢声笑语不断。

大堂之中已备好数席,一名五十余岁的男子高坐上首。只见他双颊微陷,面色黝黑,短须浓密,一双虎目流露出笑意,看向下方。此人正是义武军节度使王直。他下首坐着自家兄弟和几名军中亲信,其余各桌则是各家家眷及子弟。

见众人到齐,王直举起杯中酒,笑着说道:“又是一年佳节来临,想我定州虽地处边远,但有老夫镇守此地,便是李克俭也不敢轻易侵犯。难得又过了一个安稳年。今日借此酒祝各位武运昌隆,愿定州百姓安居乐业。” 众人齐声附和,然后共饮一杯。

饮完杯中酒,王直看看左右,问道:“隐儿今日可是当值?” 旁边王直的三弟王忠说道:“说来惭愧,今日本是小弟当值。隐儿说今日佳节,府中一大家子团聚,小弟家中也需要张罗。他自己一人,无诸多拖累,便替小弟前去当值,以防佳节灯火众多,城中发生火灾。”

王直点点头,说道:“这孩子倒也孝顺。这些年跟着我立了不少功劳。等天气暖和些,我准备举荐他去汴京谋个职位。帝王脚下,晋升也容易些,好过在定州与我一起受苦。”

王忠笑道:“兄长所言极是。这孩子性子沉稳,将来必定是干一番大事的人。”

王直呵呵一笑,说道:“即便不成大事,有我在,他也差不了。” 众人闻言,附和大笑,席间顿时一片欢腾。

酒过三巡后,坐在一群小孩中间的王璟若打了个饱嗝,摸摸肚子,说道:“我吃饱了,去后院看灯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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