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章 归途愈创伤(1)(1/2)

数日之后,暮色时分,残阳如血,将沂水南岸的古城墙染成一片赤金。那些镌刻着前朝铭文的墙砖,早已被岁月侵蚀得斑驳陆离,青苔如墨,正一寸寸蚕食着古老的文字。这座自春秋时便属琅琊的城池,此刻宛如一卷摊开的竹简——断裂的齐长城残垣是散落的简牍,斑驳的秦汉陶井栏是褪色的墨迹,而晚唐佛窟中未完工的菩萨低眉垂目,衣褶间凝结着天佑年间的尘埃,仿佛在无声诉说着千年的沧桑。

沂山北麓的冶铁窑依旧青烟袅袅。自战国范氏在此铸剑以来,炉火已跃动了七百余载春秋。乱世之中,匠人们将寒光凛冽的陌刀回炉重铸为耕田的犁铧,淬火池中浮沉着碎铁与粟壳,竟在池底沉淀出层层叠叠的褐色纹路,宛如一部无言的史册。蒙山谷地的药农踩着运河旧堤踽踽独行,背篓里晒干的徐长卿与紫丹参散发着幽香,那气息与永徽年间《新修本草》记载的药香竟无二致。

泗水码头边,魏晋碑林在芦荻丛中若隐若现。风雨剥蚀的“琅琊王氏”题刻旁,某位小吏用柴炭补了几行户籍数目,潦草的墨迹斜飞如乱世惊鸿。最古老的《郑文公碑》上,北魏匠人的斧凿之痕纵横交错,某处刻字歪斜欲坠,却与碑首篆额共享着同一道裂痕,仿佛命运早已将一切紧密相连。

黄昏时分,沂州西垣的望海楼总被镀上一层琥珀色的光晕。这座始建于隋代的木楼,鸱吻早已换作民间的陶制鱼符,斗拱间栖息着新孵的雏燕。登楼远眺,可见十里外的祊河古渡——唐时漕运的千帆盛景虽已化作零星茅棚,但船娘哼唱的采菱调里,仍偶尔夹杂着《秦王破阵乐》的残句。更远处,孔子当年登临过的蒙山七十二峰在暮霭中起伏,山间松涛与夫子“逝者如斯”的叹息,皆被时光镌刻进某块无名唐碑的冰裂纹中。

最是诡谲莫过于城隍庙前那片桑田。传说此处是诸葛亮故里,如今桑根下埋着半截汉陶井圈,枝头却晾晒着开平年间的粗葛布。老农犁地时翻出的碎瓷,可能半是邢窑白釉半是岳州青瓷,而田垄间突起的怪石,常被书生指认为李太白醉卧的“酒樽石”,石缝里却卡着一枚生锈的梁王铜钱,默默诉说着朝代更迭的沧桑。

暮色中,王璟若与谢明君踏着余晖缓缓前行。望着眼前这座饱经风霜的古城,王璟若不禁轻声吟道:

“苔封汉篆隐残墙,断简齐风续旧章。

陌淬犁痕沉旧史,窟悬佛泪证沧桑。

千秋剑魄归炉火,一脉书香入药囊。

七十二峰云蘸墨,邀谁同醉海陵霜?”

吟罢,王璟若转头望向身前的谢明君,柔声道:“今夜我们便在沂州城中歇息可好?”谢明君只是木然点头,目光涣散地望着远方,仿佛对周遭一切浑然不觉。

王璟若暗自叹息。自太湖之后,谢明君便再未开口,整日里神情恍惚。他自幼经受刘庆严苛训练,初上战场时尚且不适,更何况谢明君生长于王府深闺,后又随林安南隐居深山,何曾见过湖州城中那般血腥惨烈的景象?加之谢子清战死的打击,更是让她彻底封闭了内心,仿佛与这世间再无瓜葛。

思忖间,二人已至城下。因此地自被梁国占据之后,暂无兵灾,因此二人未经盘查便随着前方的商队入了城中。

入得城中后,王璟若先寻了间客栈,将谢明君安顿好后,立即去药铺购置疗伤药材,又向掌柜借来砂锅炭炉,在店门前悉心熬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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