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偷羊贼(2/2)

或许,这也是个机会?一个深入了解草原底层,甚至……测试自己影响力的小机会?

他苦笑了一下,对柳明远低声道:“柳兄,这算不算是……缘分到了,躲都躲不开?”

兀鲁思将周大树的反应尽收眼底,适时开口:“周先生,可是对这两人……有意?” 他用的是“有意”,而非直接问是否想赎买,留了余地。

周大树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道:“首领,能否先问问他们,究竟是何来历?为何行窃?总要知道个缘由,才好决定。” 他这话说得在情在理,既给了兀鲁思面子(尊重部落的处置权),也给自己留下了转圜空间。

兀鲁思点点头,对身旁的巴图示意了一下。巴图立刻上前,用蛮语厉声喝问起来。

那父子俩听到问话,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情绪更加激动,父亲语无伦次,边哭边说,儿子也在旁边补充,声音凄切。周大树只能皱着眉头,努力从他们的表情和手势中猜测。

柳明远见状,主动走上前,转向周大树,用清晰而平缓的语调转述:

“周兄,这父子二人,父亲叫乌路木,儿子叫诺敏,原本是东北边‘灰熊部’的普通牧民。据这乌路木说,两个月前,灰熊部的大萨满宣称得到了‘无上至尊’的神谕,需举行盛大祭礼祈福消灾。祭祀之后,作为‘对神灵的供奉’,萨满和头人们以供奉为名,强行拉走了包括他家唯一一头产奶母羊。”

柳明远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这还没完。没过几天,部落里负责收‘部落贡献’(也就是税)的税官又来了,说因为祭祀花费巨大,且今年草场不丰,要求每家额外再交一匹马或同等价值的皮毛。乌路木家早已一贫如洗,哪里还有马?税官便以‘抗拒贡献’为由,将他家仅剩的一匹瘦马也牵走了,连他妻子陪嫁的一副旧马鞍都没放过。”

“接连失去牲畜,他们家连日常的‘部落定额贡献’都无力完成。妻子——也就是诺敏的母亲,眼见寒冬将至,家中无粮无畜,幼子嗷嗷待哺,自己又病弱,绝望之下,在十天前……投了冰河自尽。” 柳明远的声音也低沉了些。

“父子二人草草掩埋了亲人,在部落里实在活不下去了。灰熊部规矩森严,未经允许不得脱离部落,违者视为叛逃,抓回即处死。他们趁夜冒险逃了出来,在草原上流浪,靠挖草根、捡拾冻死的动物残骸,偶尔冒险偷一点零星食物过活。这次实在是饿得狠了,看到野狼部这边羊群分散,便铤而走险,想偷一只最瘦弱的小羊……结果,就被巡哨的勇士发现了。”

柳明远翻译完。只有乌恩其压抑的哭泣和诺敏的抽噎声。周围不少野狼部的族人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毕竟草原生活艰难,类似的故事并非孤例,只是程度不同罢了。

柳明远再次凑近周大树,声音压得极低:“周兄,故事听着可怜,但真假难辨。即便是真,草原上这等事比比皆是,你救得过来吗?赎买他们,不仅要出价让兀鲁思首领满意,还得管他们后续活路。两个一无所有的逃奴,几乎就是两张只会吃饭的嘴,还是被原来部落追捕的逃犯,麻烦不小。”

周大树静静地看着地上相拥哭泣、瑟瑟发抖的父子,又抬眼看了看目光深邃望着他的兀鲁思,最后瞥了一眼神色淡然的柳明远。他知道柳明远说的是大实话,理智也在告诫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但……那孩子惊恐的眼神,和父亲拼死护犊的姿态,总在他眼前晃动。也许,这不仅仅是怜悯,也是一种测试——测试自己在这个异世界的“分量”,能够有收服人心的本事吗?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决心,抬头对兀鲁思笑了笑:“这里乱哄哄的。首领,柳先生,不如我们回帐中再详细谈谈?关于如何赎买?”

兀鲁思听到周大树的这番话语,心里开心极了。

“好。”兀鲁思点头,对巴图吩咐了几句。巴图脸上露出笑容,上前手脚麻利地解开了乌恩其父子身上的绳索,甚至还伸手帮他们拍打了拍打身上的泥土,动作虽粗鲁,却透着一种“这两人现在有主了”的意味。乌路木和诺敏被这突如其来的待遇弄得懵了,又是惊疑又是茫然,跪在地上不知所措。

兀鲁思不再理会他们,对周大树和柳明远做了个“请”的手势:“周先生,柳先生,请。”

三人再次回到温暖而安静的金帐之中。炭火依旧,奶茶尚温,但帐内的气氛,与片刻前已截然不同。

一场关于两只“手”的价格,乃至更多潜在交易的谈判,即将开始。

而帐外,那对侥幸暂时保住双手的父子,相互搀扶着,在巴图的示意下,惶恐而茫然地等待着命运的最终裁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