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明媚照人(2/2)
“不必多礼。”一个清冷悦耳、略带异域口音的女声用汉语响起,打断了他的动作,“老人家请坐。” 她指了指旁边一个铺着羊皮的矮墩。
周大树暗道这格格汉语说得不错,依言有些“拘谨”地在那矮墩上坐了半个屁股,腰背却不由自主地想挺直些——现代人的灵魂不太习惯一直卑躬屈膝。
“听其木格说,你叫周大树?是来自南朝的商人?”阿如汗开门见山,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敷衍的意味。
“回格格的话,小老儿周大树,老家在青山县,就是个跑单帮、混口饭吃的。”周大树垂着眼,盯着地毯上的花纹。
“跑单帮的商人,身上却带着草原上从未见过的衣物,还有……奇特滋味的糖?”阿如汗的语气听不出喜怒,“周老丈,你的货,很特别。”
来了!周大树心中警铃再响,脸上堆起苦笑:“格格明鉴,那真是小老儿早年走运,碰上个快破产的极西番商,用便宜价钱盘了他压箱底的一点陈货。那些衣服样子怪,料子也怪,在我们那儿都没人要,没想到在这边……咳咳,至于那糖,更是只剩最后两颗了,看着孩子可怜才……”
“极西番商?”阿如汗重复了一句,手指无意识地在雪豹皮上轻轻划过,“什么样的番商?走的哪条商路?卖的还有些什么?”
周大树心里发虚,他哪知道这个时代的“极西”具体指哪,番商什么样?只能含糊其辞:“唉,都是好些年前的事了,那番商金发碧眼,说的话叽里咕噜完全听不懂,全靠比划。卖的也都是些稀奇古怪用不上的玩意,就那几件厚衣服和糖还算实在……商路?好像听说是从更西边的大漠那边绕过来的,九死一生,货物都丢得差不多了。” 他编造着一个模糊不清、死无对证的故事。
阿如汗静静地听着,那双露出的眼睛仿佛能穿透人心。周大树的回答在她听来,漏洞百出,刻意回避,完全是一派胡言。但她并未动怒,反而升起一丝疑惑和……兴趣。这个老南人,看似惶恐卑微,眼神深处却并无一般南商或汉民见到部落贵人时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惧或贪婪。他的推脱,更像是一种谨慎的自我保护,而非纯粹的懦弱。
对话进行得有些沉闷和无聊。周大树翻来覆去就是“偶然所得”“所剩无几”“不懂规矩”,阿如汗的问话则像拳头打在棉花上。旁边的其木格已经面露不耐,几次想开口呵斥周大树的态度。
阿如汗也确实有些不耐烦了。这种云山雾罩的试探,非她所喜。她忽然觉得有些无趣,或许真是自己多心了?一个有点好运气的落魄老行商,因为那点奇特的货物,被卷入了自己的视线?
看着眼前这个低眉顺眼、嘴里说着套话的老农,阿如汗忽然心念一动,做了一个她自己事后都觉得有些突兀的决定。
她抬起手,在周大树又一次低头絮叨“不敢冲撞贵人”时,轻轻地、缓缓解开了束在下颌的巾结。深青色的头巾如流水般滑落,堆叠在她肩颈处。
帐内灯火似乎都明亮了几分。
一张堪称绝色的脸庞,毫无保留地呈现在周大树眼前。肌肤是久居帐内的白皙,并非草原常见的红润,细腻得仿佛上好的羊脂玉。眉不画而黛,如远山含翠;眼似秋水,澄澈中带着草原儿女的英气与一丝深藏的忧郁;鼻梁高挺精致,唇色是自然的淡粉,此刻因帐内温暖而显得莹润。她的美,不同于江南女子的柔弱婉约,也不同于草原女子的健康奔放,而是一种糅合了异域精致与自然灵秀的、近乎妖异的美丽,难怪会有“妖星”之名。尤其是那双眼睛,褪去了头巾的遮掩,更显得深邃动人,仿佛能将人的魂魄吸进去。
周大树正按照“剧本”扮演着惶恐老农,下意识地遵循“礼数”不敢直视贵人,准备继续编瞎话。忽觉眼前光线似乎有变,帐内也安静了一瞬。他下意识地,带着几分好奇和之前被压抑的探究心,抬起了头——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周大树所有的思维、所有的伪装、所有的警惕,在看到阿如汗真容的瞬间,被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剧烈冲击撞得粉碎!这……这不是他前世在无数屏幕、画报、梦境中追寻的“女神”模板吗?那种融合了东西方审美极致、充满灵气与故事感的脸庞,曾是他庸碌生活中一抹可望不可即的亮色。他从未想过,会在这个蛮荒、残酷的异世界边关,在一个所谓的“草原妖星”身上,看到如此契合他终极审美的容颜!
他呆呆地看着,嘴巴微张,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系统,什么风险,什么伪装,全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前世作为一个普通男人的那点深藏心底的、对完美异性最本能的欣赏与向往,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淹没了他。他甚至在一刹那陷入了短暂的幻觉,仿佛看到了未来——如果能和这样的女子……那该是什么神仙日子?孩子该取什么名字?是住在江南水乡,还是草原王庭?海边的房子好像也不错……
“周大树?”阿如汗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唤回了他的神魂。她对他的失态并不意外,甚至有些漠然。从小到大,见过她真容的男性,无论是族内勇士还是外来贵族,大多都是这般模样,甚至更为不堪。她早已习惯,甚至有些厌倦。
周大树猛地一颤,神魂归位,但眼神还有些发直,根本没听清阿如汗刚才问了什么(其实只是又叫了一遍他的名字)。他脑子里还残留着“海边房子”的荒诞念头,嘴里下意识地、喃喃地接了一句,用的是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带点恍惚的语调:“啊?房子……房子可以买在天海,那儿靠海,气候也好,冬天不冷……”
“放肆!”其木格的怒喝像一盆冰水泼下,“胡言乱语什么!格格问你的名字!谁问你家宅了!还不跪下!” 她简直气坏了,这老南人竟敢如此亵渎格格,还说什么海边房子,简直不知死活!
周大树这才彻底惊醒。天啊!我刚才说了什么?!他慌忙从矮墩上站起,点头弯腰声音发颤:“格格恕罪!小老儿该死!小老儿年纪大了,耳朵背,刚才没听清格格垂问……胡言乱语,冲撞格格,罪该万死!罪该万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