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路遇“借”粮(2/2)
伙计们应声而动,麻利地开始称重、装袋。
周大树在心里默算:糙米150斤,每斤10文,就是1500文;高粱米50斤,每斤8文,就是400文。加起来总共是1900文,差不多是一两九钱银子。
等到粮食都装好,两个沉甸甸的麻袋放在面前,周大树从怀里掏出那个小心收藏的钱袋,数出十九钱碎银子(每钱约合100文,共1900文),又仔细数了100文铜钱补上零头,递给了钱掌柜。
“钱掌柜,你点点,一共一千九百文,合一两九钱银子。”
钱掌柜接过钱,掂量了一下碎银子,又飞快地数了数铜钱,脸上笑开了花:“没错没错!周老哥,数目正好!您这是有远见啊!这粮食囤在家里,心里踏实!” 他示意伙计帮周石墩把粮食搬出去。
周石墩默默上前,用结实的扁担穿过麻袋口的绳索,腰部一用力,将两百斤粮食稳稳地挑了起来。周大树看着儿子坚实的背影,感觉还是自己家人靠谱。
回周家村的路上,挑着二百斤粮食的周石墩步伐依旧稳健,但速度不免慢了些。父子二人沉默地走着,气氛有些压抑。走到一处通往邻县的岔路口时,远远看见一伙人或坐或卧地停在路边的树林旁,约有二三十人。像是专门等周大树,也像是在休息。
等走近了些,周大树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这伙人穿着破烂不堪、颜色褪尽甚至打满补丁的战袄,有些人连头盔都没有,只用布包着头,武器更是五花八门,有锈迹斑斑的长枪,有缺口卷刃的腰刀,甚至还有人拿着削尖了的木棍。他们个个面黄肌瘦,眼窝深陷,感觉好久没吃饱似的。
这时,一个身材格外高大、脸上带着一道刀疤,看起来是头目的汉子站了起来,他身上的军服相对完整些,但也是破旧不堪。他走到路中间,对着周大树父子抱了抱拳,声音沙哑却还算客气:
“老丈,小哥,打扰了。”
周石墩立刻警惕地停下脚步,将担子放下,手握紧了扁担,身体微微紧绷。
那大汉目光扫过那两个鼓鼓囊囊的粮食袋子,喉咙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继续说道:“我们是建安县下面建安屯的军户,奉令北上支援固北堡。军情紧急,走得匆忙,这路上带的粮食……不够了。想向老丈和小哥……借点粮食救急。” 他话说得客气,用的是“借”字,但他身后那些站起来的军户,以及他们手中那些破旧却依然能伤人的武器,让这个“借”字充满了不容拒绝的压力。
周石墩年轻气盛,当场就不乐意了,眉毛一竖,就想发作:“你们这分明是……”
“石墩!”周大树猛地喝止了他。他活了大半辈子(加上前世阅历),看得出这伙军户虽然落魄,但纪律尚存,没有一上来就动手抢劫,已经算是难得了。真动起手来,自己父子俩绝对吃亏。
周大树脸上挤出一个理解又带着点惶恐的笑容,对着那大汉拱手回礼:“原来是上官(对军士的敬称)。军情紧急,保家卫国,辛苦了!小老儿家里……也艰难,这点粮食是全家活命的口粮……但既然军爷们急需,那就……那就先紧着军爷们用!只盼着军爷们能打退蛮子,保我们一方平安!”
那大汉见周大树如此识相,脸上的僵硬缓和了些,再次抱拳,语气也真诚了几分:“多谢老丈体谅!我叫钱勇,是建安屯的屯长。这次算我钱勇借你的!若是……若是我钱勇能从北边活着回来,定当寻到老丈,加倍奉还!不知道老丈家住哪里” 他一挥手,身后立刻有两个军户上前,默不作声地扛起了那两袋粮食。
周大树拱手:“小老二就是前方周家村周大树,上官定能得胜归来。”
钱勇也不再多言,对着周大树重重一点头,转身便带着他那群衣衫褴褛的手下,沿着岔路,继续向北,步履蹒跚却坚定地消失在了道路尽头。
周石墩看着空荡荡的扁担,气得脸色通红,跺脚道:“爹!他们这就是抢啊!什么借!咱们辛辛苦苦买的粮……”
周大树望着那伙军户消失的方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深深地叹了口气,拍了拍老二的肩膀:“走吧,回家。他们……也不容易。这样子去北边,唉……” 他没有说下去,但心里那份对这个王朝的失望和预感,却更加沉重了。这样的军队,这样的装备士气,能挡得住如狼似虎的北方铁骑吗?
回到家里,周铁柱和周火旺也刚从山里回来,一脸沮丧。
“爹,山外围都差不多被人翻遍了,没啥特别隐蔽又好藏的地方。村长家好像联合了几户人,打算在往里一点的那个‘野猪洼’搭棚子,多用树枝遮一遮,算是临时躲藏点。咱们家……要不要也去看看?或者,再往大山里面找找?”周铁柱汇报着情况。
周大树却有些心不在焉,他的脑海里还在回响着钱勇那沙哑的声音,回闪着那些破烂的军服和五花八门的武器。
“往大山里面……”他喃喃重复了一句,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远处那云雾缭绕、深邃神秘的困牛山深处。
这个王朝,真的快要没救了吗?连奉命出征的官兵,都要靠“借”粮才能上路。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周家村,这看似平静的乡村,又能在这即将到来的风暴中,支撑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