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河边偶遇(1/2)
六月的阳光已有了些灼人的意味,但清晨的风还带着几分凉意。通县城里,中考最后一门考试的结束铃声响起,何禄平随着人流走出考场,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试卷上的题目他都认真答了,会的题不敢大意,不会的也尽量写了步骤。走出校门时,他看见父亲何天培推着自行车在树荫下等着,母亲水双凤也难得请了假,手里拿着一个军用水壶。
“考得咋样?”水双凤迎上来,把水壶递给儿子,眼里满是关切。
何禄平接过水壶咕咚咕咚喝了几口,抹了抹嘴,露出一个还算轻松的笑容:“还行,该答的都答了。等成绩吧。”
何天培拍拍儿子的肩:“考完了就放松放松,别多想。”话虽这么说,他眼里也藏着期待。大儿子福平的工作已经稳了,要是二儿子能考上中专,那何家大房就真的扬眉吐气了。
回到家,何福平已经下班,正在院子里修理自行车链条。见弟弟回来,他停下手里的活:“考完了?饿不饿?妈炖了排骨。”
“真的?”何禄平眼睛一亮,中考这几天他吃得清淡,这会儿还真馋肉了。
水双凤笑着往厨房走:“炖了一上午了,就等你考完。福平,去叫你弟洗手吃饭。”
饭桌上,排骨炖得软烂,汤汁浓郁,何禄平连吃了两碗饭。何天培看着两个儿子,一个已经转正成了正式工,在车间里越来越受重视;一个刚结束中考,成绩虽然还没出来,但看孩子这状态,应该不会差。他心里头那点因为母亲和侄女闹事而生的郁气,总算散了不少。
“福平,转正手续都办妥了?”何天培问。
何福平点点头:“都办好了,车间主任还找我谈了话,说下个月开始让我跟着王师傅学流水线调试。”王师傅是厂里的八级技工,能跟着他学,是很多青工求之不得的机会。
水双凤给两个儿子各夹了一块排骨,眼角眉梢都是笑:“好,都好。咱们家这日子,总算越过越有奔头了。”
何禄平扒完最后一口饭,忽然想起什么:“爸,妈,我考完试这几天闲着,想去二叔家看看。承平哥上次寄来的复习资料帮了大忙,我想去谢谢启平和虹平,资料是他两转交给我的。”
“是该去。”水双凤说,“你二叔前几天说要去贵省出车,这一走得半个月。你过去看看,有啥能搭把手的。”
与此同时,何家小院里,李秀兰正为何天能收拾行囊。
“这次去贵省拉煤,路远,听说那边山路不好走,你可得小心。”李秀兰把叠好的衣服一件件塞进帆布包里,又拿出一个小铁盒,里面装着她自己腌的咸菜和炸的肉酱,“这些带着,路上就着馒头吃。到了地方,找个国营旅社住,别省那点钱睡驾驶室。”
何天能坐在凳子上卷烟,听着妻子的唠叨,心里暖暖的:“知道,跑车这么多年,我心里有数。这次是临时任务,车队缺人,领导点名让我去。估计得半个月,家里就辛苦你了。”
“我有啥辛苦的,承平在学校,启平和虹平都懂事。”李秀兰把包拉链拉好,又检查了一遍,“就是启平那孩子,最近迷上钓鱼了,一有空就往河边跑。我说了他几次,怕水深危险,他倒好,说虹平跟着呢,俩孩子互相照应。”
何天能笑了笑:“男孩子,喜欢钓鱼摸虾正常。虹平跟着也好,那丫头机灵,看得住她哥。反正我出差这些天,让他们别跑太远就行。”
正说着,何启平拎着个破铁桶从外面进来,桶里装着半桶湿泥沙,还有几条扭动的小蚯蚓。何虹平跟在他身后,手里拿着两根削得光溜溜的竹竿。
“爸,妈,我和虹平下午去河边钓鱼!”何启平兴致勃勃,“昨天我看老刘叔钓了条两斤多的鲤鱼,今天我们也去碰碰运气。”
李秀兰皱眉:“又去?作业写完了吗?”
“写完了写完了。”何启平连忙说,“上午就写完了。妈,钓到鱼晚上给你炖汤喝!”
何虹平也帮腔:“妈,我和二哥就去一会儿,太阳落山前肯定回来。我们在浅水区,不下深水。”
看着儿女期盼的眼神,李秀兰心软了,看向丈夫。何天能点点头:“去吧,注意安全。虹平,看着点你哥,别让他往深水处走。”
“知道啦!”两个孩子异口同声。
午后,阳光正好。通县城外的白水河在六月里水量丰沛,河水清澈,岸边长满了芦苇和水草。何启平找了个树荫下的回水湾,这里水流平缓,是鱼喜欢聚集的地方。他把蚯蚓穿在自制的鱼钩上——那是一个缝衣针在煤油灯上烧红后弯成的。
何虹平则坐在旁边的石头上,手里拿着一本语文书。她其实对钓鱼兴趣不大,但喜欢河边这份宁静。微风拂过水面,带来潮湿的水汽和青草香,让她暂时忘了那些需要操心的事——何青萍的蛰伏、大伯家刚刚化解的危机、三房那几个令人揪心的堂姐妹……
“虹平,有鱼咬钩了!”何启平忽然压低声音,手里的竹竿微微颤动。
何虹平放下书,凑过去看。水面上的浮漂轻轻点动着,忽然猛地往下一沉!
“拉!”何虹平喊道。
何启平用力一提竿,竹竿弯成了弓形。一条巴掌大的鲫鱼在水面上扑腾着,银白的鳞片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哈哈,钓到了!”何启平兴奋地把鱼拎上岸,小心翼翼地取下鱼钩,放进带来的小水桶里。桶里已经有两三条小鱼了。
兄妹俩正高兴,河岸小路上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何虹平抬头望去,看见四个瘦小的身影背着背篓,正沿着河岸慢慢走来。
走在前面的女孩约莫十三四岁,背着一个几乎和她一样高的竹背篓,里面装着黑乎乎的煤核。她身后跟着三个更小的女孩,每个人都背着个小背篓。她们的衣服洗得发白,打着补丁,但还算整洁。四个女孩都赤着脚,裤腿挽到膝盖,小腿上沾着泥点。
何虹平定睛一看,心里微微一颤——是三房的四个堂姐妹:来儿、念儿、盼儿,还有最小的迎儿。
自从年初那场惨剧后,她快半年没见过她们了。偶尔从父母那里听说,三叔家“平静”下来了,叶春燕掌了家,几个女孩日子似乎好过了一些。但亲眼见到,何虹平还是被她们瘦弱的样子刺痛了眼睛。
来儿显然也看见了何虹平和何启平。她脚步顿了顿,似乎在犹豫要不要打招呼。倒是何启平先开了口:“来儿姐?是你们啊!”
来儿这才带着妹妹们走过来。她比半年前更瘦了,脸颊凹陷,但眼神里多了些不一样的东西——一种不符合年龄的沉稳,或者说,麻木。
“启平,虹平。”来儿的声音很轻,没什么起伏,“你们在钓鱼?”
“嗯,钓了几条小鱼。”何启平把水桶往她们面前挪了挪,“你们……捡煤核?”
来儿点点头,把背篓放下。何虹平看见里面有大半篓煤核,都是些没烧透的煤块,从工厂或锅炉房倒出来的煤渣里捡的。这东西不好烧,烟大,但不要钱。
念儿和盼儿也放下背篓,怯生生地站在姐姐身后。最小的迎儿六岁了,还是瘦瘦小小的,紧紧抓着念儿的衣角。何虹平注意到,迎儿的眼睛很大,但眼神空洞,从始至终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迎儿她……”何虹平轻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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