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定局(2/2)
张翠花在一旁听着,心里急得跟猫抓似的。她巴不得老三赶紧离了叶春燕这个只会生丫头片子的丧门星,然后再给老三找个能生儿子的媳妇,也好给老三续上香火。
可她又不敢明着违背老头子和两个儿子的意思,只能在一旁阴阳怪气地插嘴:“哎呀,这日子过成这样,吵吵闹闹的也不是个事儿啊……天良也是一时气话,喝了点酒糊涂了,春燕你也别太较真了……一家人,哪有不吵架的,忍忍就过去了……”
何明显狠狠瞪了老伴一眼,眼神里带着警告的意味,阻止她再煽风点火。这个老婆子,真是越老越糊涂,分不清轻重缓急。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内心的怒火,看着眼前这对不成器的儿子儿媳,做出了最终的决定:“离婚的事,不要再提了!我不同意!老何家丢不起这个人!”
他的目光扫过何天良和叶春燕,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天良,你给我安分点!从明天起,该上班上班,该挣钱挣钱!把酒给我戒了!再让我知道你喝酒闹事、打骂老婆孩子,看我不打断你的腿!春燕,你也给我收起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什么仙姑、什么儿子女儿的,都是命中注定!好好把身体养好,把六个孩子带大,把家里的日子打理好,才是正理!别再胡思乱想,惹是生非!”
他又转头对何天培和何天能说:“老大老二,你们做哥哥的,平时也多看着点老三,常过来劝劝他,别让他再犯浑!要是他实在过不下去,你们也接济一下,毕竟是亲兄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把家败光!”
这基本上就是定了调子——婚,不准离。日子,还得这么凑合着过下去。
何天良像只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鸡,涨红着脸,脖子上的青筋突突直跳,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但在父亲强大的威严下,终究没敢再反驳。他心里虽然不服气,却也知道父亲的话是无法违抗的,只能把一肚子的火气憋在心里,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叶春燕则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瘫软在炕上,目光呆滞地望着糊满旧报纸的顶棚,不再哭闹,也不再言语。她的眼神空洞,没有一丝神采,仿佛认命了,又仿佛灵魂已经飘远,对眼前的一切都失去了兴趣。公公的决定,让她彻底明白了,她这一辈子,恐怕都摆脱不了这样的命运,只能守着这六个女儿,在这个令人窒息的家里,日复一日地煎熬下去。
张翠花心里暗骂老头子多事,坏了她的好事,但面上不敢显露半分,只能不情不愿地把带来的鸡蛋、红糖和小米从篮子里拿出来,放在桌上,干巴巴地说:“这是家里的一点心意,春燕你留着补补身子。刚生完孩子,别亏了自己。” 那个早就准备好的、薄薄的红封,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掏了出来,塞到了叶春燕手里。红封里只有两块钱,却让她心疼得不行。
一场激烈的家庭风暴,看似在何明显的强力压制下暂时平息了。但屋里的每个人都心知肚明,这只是表面的平静。何天良对生不出儿子的怨恨,对叶春燕的嫌弃;叶春燕对命运的绝望,对何天良的恐惧;还有六个孩子在这样的环境下所遭受的苦难,这一切都像一根深深扎下的刺,再也拔不出来。表面的平静之下,是更加深刻的裂痕和无法化解的绝望。
外间,水双凤和李秀兰已经在狭小的厨房里,用带来的食材热好了饭菜。红烧肉的浓郁香气、炒白菜的清爽油香、小米粥的淡淡米香,与屋里原本难闻的气味格格不入,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们把饭菜一一盛到碗里,端到外间的小桌上,然后招呼那几个躲在角落里的女孩过来吃饭。
来儿、念儿、盼儿三个稍大的女孩,看着桌上久违的、油汪汪的肉菜和冒着热气的白粥,眼睛里瞬间冒出了渴望的光芒。那是一种长期饥饿后,对食物本能的向往。但她们都不敢动,只是怯生生地看着两位伯母,又偷偷瞟了一眼里屋的方向,生怕父亲会突然出来呵斥她们。
“快吃吧,孩子们,都饿坏了吧?”李秀兰心疼地把筷子塞到来儿手里,又给每个孩子都盛了一碗粥,“别害怕,有二伯娘在,没人敢欺负你们。快吃,吃饱了身体才能好。”
来儿这才小心翼翼地拿起筷子,夹起一小块红烧肉,飞快地塞进嘴里,几乎是囫囵吞了下去,生怕慢一点就会被抢走。肉的香味在嘴里散开,让她忍不住眯起了眼睛。她没有只顾着自己吃,而是赶紧给身边的念儿和盼儿也各夹了一块肉,然后又给两个妹妹舀了满满的粥。迎儿和招儿被水双凤抱到桌边,看着碗里软和的饭菜,也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神情。
水双凤看着这几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侄女,心里堵得难受。她们本该是无忧无虑、被父母疼爱的年纪,却在这样的家庭里遭受着非人的待遇,吃不饱、穿不暖,还要时刻忍受父母的打骂和嫌弃。她低声对李秀兰说:“你看看这几个孩子,可怜成什么样了。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李秀兰摇摇头,重重地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她心里清楚,她们能做的,也只是偶尔送点吃的,暂时安抚一下孩子们。这个家的根子已经烂了,何天良的偏执,叶春燕的疯魔,不是她们几句话、几顿饭就能改变的。未来的日子,这些孩子还不知道要遭受多少苦难。
何明显看着里屋终于消停下来的儿子儿媳,又看看外间默默吃饭、不敢出声的几个孙女,心里五味杂陈,重重地叹了口气。他对何天培和何天能挥了挥手:“走吧,我们回去吧。家里还一堆事等着忙活呢,明天就是除夕了。”
一行人心情沉重地离开了钢厂家属院。回去的路上,谁也没有说话,只有凛冽的寒风在耳边呼啸。寒风刺骨,但比寒风更冷的,是他们对三房未来的担忧和深深的无力感。他们都知道,这场风暴只是暂时平息了,只要何天良生儿子的执念不消除,叶春燕的疯魔不缓解,这个家就永远不会安宁。
而在那间重新恢复“平静”的屋子里,何天良阴沉着脸,走到桌边,抓起桌上还剩下的半瓶白酒,拧开瓶盖,又大口大口地灌了起来。酒精的灼烧感让他暂时忘却了心里的憋屈和愤怒,也让他更加麻木。叶春燕依旧维持着那个瘫倒的姿势,眼神空洞地望着顶棚,对身边的一切都漠不关心。叶母坐在炕边,看着女儿这副模样,又看看女婿那自暴自弃的样子,只能默默地垂泪,满心都是绝望和无奈。
只有外间,来儿默默地收拾着碗筷。她动作麻利地把碗碟摞好,用抹布擦干净桌子,然后端着碗筷走进厨房,开始清洗。她看着吃饱后依偎在一起、暂时安静下来的妹妹们,尤其是那个被放在旧竹筐里、依旧在微弱哭泣的新生妹妹,她那双过早成熟的眼睛里,掠过一丝冰冷的光芒。
她知道,爹娘靠不住了。父亲眼里只有儿子,对她们姐妹几个只有嫌弃和打骂;母亲疯疯癫癫,心里只有生儿子的执念,根本不会照顾她们。以后,她们姐妹几个,只能自己想办法活下去。这个年三十,在她十二岁的心里,彻底斩断了最后一丝对父母的期待和幻想。一种名为“靠自己”的决绝,在这个瘦弱女孩的心中,破土而出。她暗暗下定决心,无论多么艰难,她都要带着妹妹们活下去。
老宅和何家小院的人们,终究还是要回到各自的生活轨道,忙着贴春联、包饺子,准备迎接除夕的团圆饭。只是,这个年,因为三房的这场闹剧,在很多人心里,都蒙上了一层难以驱散的阴影。团圆饭的饭菜或许依旧香甜,但每个人的心里,都多了一份沉甸甸的牵挂和担忧。他们不知道,三房的这场闹剧,下次又会在什么时候爆发,而那些无辜的孩子,又将面临怎样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