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又是一个女儿(2/2)

“怎么样了?稳婆,我弟妹,春燕她到底怎么样了?”李秀兰急步上前,一把抓住稳婆的胳膊,焦急地问道,声音都有些发颤。

稳婆抬起头,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她摇了摇头,压低声音,语气沉重地说道:“她二嫂,不太好……胎位有点不正,孩子卡着了,折腾了这么久,产妇已经快没力气了,再这样下去,怕是……怕是大人孩子都保不住啊!”

“什么?”李秀兰只觉得脑袋一阵发懵,险些站不稳。

就在这时,何天良看到哥嫂来了,像是找到了宣泄的出口,猛地转过身,带着浓重的酒气,踉跄着冲了过来。他指着何天能和李秀兰,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嘶吼道:“都是你们!都是你们害的!要不是你们不肯借钱给我,春燕能营养跟不上吗?能生孩子这么费劲吗?要不是你们见死不救,她能遭这份罪吗?!”他竟然想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哥嫂身上,完全忘了自己这些日子是如何酗酒成性,如何对叶春燕不管不顾。

“何天良!你给我闭嘴!”何天能再也忍不住,一声怒吼,声音如同惊雷般在狭小的屋子里炸开,瞬间震住了何天良。他上前一步,死死盯着何天良,眼神严厉而愤怒,“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这里胡搅蛮缠!现在最重要的是想办法救大人孩子,不是推卸责任!你自己想想,这些日子你对春燕和孩子尽过一点当丈夫、当父亲的责任吗?整天就知道喝酒,出事了就怪别人,你算个什么男人!”

何天良被何天能吼得一愣,脸上的愤怒僵住了,眼神里闪过一丝心虚,但很快又被绝望和焦躁取代。他颓然地蹲在地上,双手抱着头,使劲地撕扯着自己的头发,声音嘶哑地哭喊着:“想办法?能有什么办法?啊?!仙姑说了,这胎一定是儿子的!肯定是儿子!怎么会生不下来呢?一定能生下来的!”

到了这个生死攸关的时刻,他念念不忘的,竟然还是“儿子”,还是那个虚无缥缈的所谓“预言”。李秀兰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又气又急,却也无可奈何。

她转过身,走到炕边,看着炕上气息微弱、痛苦不堪的叶春燕,心里涌起一阵怜悯。不管叶春燕平日里多么偏执、多么不可理喻,此刻她也是一个正在鬼门关挣扎的产妇。李秀兰伸出手,紧紧握住叶春燕冰凉的手,她的手颤抖得厉害,手心全是冷汗。

“春燕,我是二嫂。你听我说,撑住!一定要撑住!为了孩子,也为了你自己,再加把劲!你想想,孩子生下来就好了,你就能解脱了,快!再加把劲!”李秀兰的声音温和而坚定,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或许是李秀兰的到来带来了一丝慰藉,或许是叶春燕求生的本能最终战胜了极致的疲惫和痛苦,又或许是稳婆的按压起了作用。在李秀兰的鼓励下,叶春燕突然像是被注入了一股力量,她猛地睁大了眼睛,眼神里闪过一丝决绝。她死死咬住嘴唇,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那声音穿透了屋顶,在寒冷的空气里回荡。

紧接着,一声微弱得像小猫叫似的啼哭,终于断断续续地响了起来。那哭声细弱蚊蝇,却像是一道曙光,瞬间打破了屋里的绝望氛围。

“生了!生了!终于生下来了!”稳婆长舒一口气,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她颤巍巍地伸出手,托起那个浑身青紫、瘦小得可怜的婴儿,动作轻柔而小心。

屋子里瞬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叶春燕的哭声停止了,只剩下粗重而微弱的喘息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稳婆手里那个小小的、裹在破旧布里的女婴身上。她实在是太小了,比普通的新生儿要瘦弱得多,皮肤皱巴巴的,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青紫色,眼睛紧闭着,只有小嘴在微微蠕动,发出微弱的啼哭。

何天良猛地从地上站起来,他踉跄了一下,眼神死死盯住稳婆手里的孩子,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充满了急切和期盼。他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着,双手紧紧攥在一起,指节泛白,那表情不是初为人父的喜悦,而是一种近乎疯狂的、不敢置信的紧张。

他一步一步地挪到稳婆面前,声音嘶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带着最后一丝渺茫的希望,颤抖着问道:“男……男孩还是女孩?”

稳婆看着他这副模样,眼神里闪过一丝怜悯,她轻轻摇了摇头,压低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天良,是个……丫头。”

“丫头”两个字,如同最后一道惊雷,彻底劈碎了何天良所有的期盼和理智。他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了,随即被一种极致的绝望和暴怒所取代。

“丫头?!不可能!!这不可能!!”他像被踩了尾巴的野兽般猛地窜了起来,双目赤红,面目狰狞。他一把夺过稳婆手里的女婴,动作粗鲁而狂暴,险些把那个脆弱的小生命摔在地上。他死死盯着那个瘦小的、皱巴巴的女婴,眼神里充满了刻骨的厌恶和憎恨,仿佛在看什么不共戴天的仇敌。

“赔钱货!又是赔钱货!!为什么又是个赔钱货!!”何天良发出野兽般的咆哮,声音里充满了绝望和疯狂。他扬起手臂,竟然像是要将那个刚刚降生、还在微弱啼哭的孩子狠狠摔出去!

“何天良!你疯了!”千钧一发之际,何天能眼疾手快,一把死死抓住了何天良扬起的手臂,手上青筋暴起,厉声喝道,“她是你亲生的闺女!是你的骨肉!你怎么能下得去手!”

李秀兰也吓得魂飞魄散,心脏都快要跳出嗓子眼。她连忙扑上前,从何天良手里小心翼翼地抢过那个可怜的女婴,紧紧护在怀里。或许是感受到了极大的恐惧,又或许是被刚才的剧烈晃动吓到了,那个小女婴连微弱的哭声都噎住了,只剩下细微的抽搐,小脸憋得通红,看起来随时都可能夭折。

“造孽啊!真是造孽啊!”李秀兰抱着孩子,心疼得直掉眼泪,她一边轻轻拍着孩子的背,一边怒视着何天良,“天良,你醒醒吧!女儿也是你的孩子,不是什么赔钱货!你怎么能这么狠心!”

炕上的叶春燕,在耗尽最后一丝力气生下孩子后,本就已经意识模糊,陷入了半昏迷状态。此刻听到“又是个丫头”这几个字,又听到丈夫那疯狂而恶毒的咆哮,她像是被抽走了最后一丝生气。她猛地睁大眼睛,瞳孔涣散,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一个字也没能发出。她的头轻轻一歪,彻底晕死了过去,不知道是因为生产后的力竭,还是因为这彻底的绝望让她心死。

“春燕!春燕!”稳婆连忙扑到炕边,伸手探了探叶春燕的鼻息,又摸了摸她的脉搏,脸上露出了担忧的神色,“还好,还有气,就是太虚弱了,得赶紧给她喝点红糖水,好好休养。”

屋子里彻底乱成了一团。稳婆忙着给叶春燕盖好被子,又吩咐人去烧点热水、冲点红糖水;李秀兰抱着怀里啼哭不止的新生儿,手足无措,只能不停地轻轻安抚着;何天能则死死按着状若疯魔的何天良,防止他再做出什么伤害孩子或者叶春燕的疯狂举动。何天良还在不停地嘶吼、咒骂,声音嘶哑而绝望,让人听着心里发寒。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何明显和何天培匆匆赶了过来。他们是被何启平叫来的,一路上听何启平说了大概情况,心里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可推开门看到屋里这混乱不堪、惊心动魄的场景,还是被惊得脸色铁青。

何明显看着疯癫咆哮的三儿子,看着炕上昏迷不醒、生死不知的三儿媳,再看看李秀兰怀里那个瘦弱得仿佛随时会夭折的小孙女,还有地上散落的碎碗和酒渍,重重地叹了口气。那一声叹息,充满了疲惫、失望和痛心,让他瞬间像是又老了十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