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合谋定计(1/2)
周六的清晨,阳光跟撒了把碎金子似的,把青灰色的胡同照得透亮。
墙根下的野草沾着露水,绿得能掐出水来,远处传来巷口早点摊的吆喝声,“油条嘞——刚出锅的热油条!”
混着自行车叮铃铃的车铃声,透着一股子寻常人家的热闹劲儿。可这股子烟火气,却半点没钻进何家的小院。
何家小院里静得出奇,连鸡笼里的老母鸡都像是察觉到了气氛不对,缩在角落里没敢咯咯叫。
何天能和李秀兰天不亮就起了床,院子里的石榴树叶子被风吹得沙沙响,两人却没心思多看一眼。
灶房里的火苗“噼啪”跳着,铁锅烧热后倒了点花生油,李秀兰顺手撒了把玉米面,熬了锅糊糊,又切了几块昨天蒸的玉米面窝头,这就是一家人的早饭。
“快吃,吃完了赶紧走,别耽误事。”何天能端起粗瓷碗,喝了口玉米糊糊,热气顺着喉咙往下滑,却暖不透心里的沉。
他常年跑长途货运,走南闯北见惯了风浪,可这回事儿牵扯到自家侄子,还是这种糟心事儿,他心里跟压了块大石头似的,沉甸甸的。
李秀兰给两个孩子夹了点咸菜,低声叮嘱:“到了大伯家,少说话,听大人的安排。”
何启平今年十三,刚上高中,性子沉稳,点点头没吭声,只是埋头扒拉着碗里的糊糊。
妹妹何虹平小三岁,梳着两条麻花辫,眼神里带着点担忧,她知道家里出了大事,福平哥被人陷害,这趟去大伯家,肯定是要商量着怎么解决。
何承平这周留校没归,学校要组织复习,备战期中考试,倒是省了大人们额外交代。
一家人匆匆吃完早饭,李秀兰收拾好碗筷,何天能扛起靠墙放的自行车,率先出了门。
启平推着自家那辆半旧的女式自行车,带着妹妹跟在后面,李秀兰锁了院门,快步跟上。
胡同口的早点摊前围了不少人,卖豆浆的老汉正麻利地给顾客盛碗,见了何天能,笑着打招呼:“天能,这大清早的,一家子这是去哪儿啊?”
“去我大哥家,有点事。”何天能勉强挤出个笑脸,脚步没停,推着车就拐上了大街。
从何家所在的巷子到罐头厂家属院,要穿过两条大街,坐三站公交,或者骑自行车半个钟头。
何天能嫌坐公交绕路,干脆领着一家人骑车过去。马路上的汽车不多,大多是国营厂的通勤班车,车身刷着蓝白相间的漆,车身上印着“通县罐头厂”的字样,偶尔有几辆公家的小轿车驶过,引得路边的孩子追着看。
何天能骑着车,车架上的帆布包随着车身颠簸,里面装着他昨晚连夜想的几个主意,写在一张皱巴巴的烟盒纸上。
他心里盘算着,这事得快,还得稳,既要把那两个坏种揪出来,又不能让自家孩子再受牵连。
罐头厂家属院是解放前一个通县大地主的别苑,一排排整齐排列,房前种着高大的果树,树叶在阳光下投下斑驳的影子。
家属院门口有个传达室,看门的老王头坐在小马扎上,手里摇着蒲扇,见了何天能一家,起身打招呼:“天能来了?你大哥一早就让我留意着,说你们要过来。”
“麻烦王叔了。”何天能递过去一支烟,老王头笑着接了,塞进耳朵上夹着,指了指最里面那个小院:“在那儿呢,水嫂子一早就在家收拾了。”
一家人推着车往里走,巷子里飘着各家做饭的香味,有炖白菜的味道,也有炒土豆丝的香气。
到了最里面,何天培家的门虚掩着,还没等敲门,门就被拉开了,水双凤脸上带着点憔悴,但还是挤出了笑容:“来了?快进屋,外面热。”
院里角落还推着 几块板子和一点沙子,院墙砌好不久,围出个小院。一行人进了屋。
屋里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水泥地面扫得发亮,还泼了点水降尘。
靠墙摆着一组老式的组合柜,柜门上贴着一张“猛虎下山”的年画,边角已经有些磨损。
八仙桌上铺着块格子桌布,上面摆着一盘炒瓜子,是用沙土炒的,带着股焦香,还有一把粗瓷茶壶,里面泡着酽茶,茶叶梗在水里竖着,是本地产的茉莉花茶,便宜又耐泡。
何福平坐在靠窗的椅子上,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脸色依旧有些苍白,那是这些天愁的。
被人诬陷耍流氓,还要被厂里处分,甚至可能被开除,换谁都扛不住。
他这些天吃不下睡不着,眼窝都陷了进去。但经过昨晚父母的开导,还有二弟何禄平话赶话出来的那个“狠辣”点子,他眼里不再是之前的绝望,多了份豁出去的坚定。不管怎么说,既然提前知道有人要害自己,不能就这么白白被人坑了。
何禄平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这会儿正蹲在墙角,逗弄着盆里那条大鲫鱼。
鱼是他昨天下午在护城河钓的,足有两斤重,鳞片闪着银光,在盆里摆着尾巴,溅起水花。
他一副没事人的样子,嘴里还哼着流行歌曲,“东方红,太阳升……”,其实心里跟明镜似的,这事要是办不好,大哥这一辈子就毁了。
何寿平今年十二,何喜平十岁,两个小的坐在沙发上,身子挨在一起,手里攥着瓜子,却没心思吃。
他们听不懂大人们说的那些弯弯绕绕,但知道大哥这事弄不好就会受委屈,眉宇间还带着孩子气的担忧,时不时偷偷瞟一眼何福平。
水双凤给众人倒上茶,茶杯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何天能四下看了看,示意门边的何禄平把门关上。
何禄平点点头,走过去轻轻合上木门,还把门后的插销插上了。
门一关上,屋里的气氛立刻变了,刚才那点客套的暖意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沉甸甸的严肃,连空气都像是凝固了。
何虹平下意识地往哥哥启平身边靠了靠,启平悄悄握了握妹妹的手,示意她别怕。
“大哥,具体情况孩子们都说了,你怎么看?”何天能没绕圈子,开门见山,眉头紧紧锁着,形成一个深深的川字。
他知道时间紧迫,那两个小人计划下周一就动手,厂里的处分决定怕是也很快下来了,他们没功夫磨磨蹭蹭。
何天培坐在对面的木椅上,重重叹了口气,那口气像是从肺腑里挤出来的,带着无尽的疲惫和愤懑。
他在罐头厂干了快二十年,从学徒工做到车间副主任,一辈子老实本分,从没跟人红过脸,没想到老了老了,自家儿子却遇上这种糟心事。
“唉,还能怎么看?只能跟他们拼了!”何天培声音沙哑,他把昨晚家里的商议一五一十说了出来,从樊祖德刚刑满释放心怀不满,说到李娟因爱生恨挑拨离间,最后重点讲了何禄平那个“让他们自己乱搞”的点子。
“禄平这孩子,脑子转得快,想出这么个招儿。”何天培看了一眼蹲在墙角的小儿子,眼神里带着点复杂。
“现在的问题是,怎么把樊祖德和李娟这两个人凑到一块儿,又怎么确保能‘抓现行’,还得闹得人尽皆知,让他们没法反咬一口。”
这话一出,屋里的人都沉默了。是啊,做局容易,做得天衣无缝难。
万一中间出了岔子,被那两个人察觉了,不仅救不了福平,反而会让他们倒打一耙,到时候福平就彻底没救了。
水双凤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压了压心里的火气,补充道:“最重要的是快!我昨天旁敲侧击打听了,他们计划下周一就去厂里找领导,还说要带着‘证据’,咱们满打满算也就今天和明天两天时间!”
她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愤恨,手紧紧攥着衣角,指甲都快嵌进肉里了。李娟那姑娘,她从小看着长大,没想到心思这么歹毒,福平当初没答应跟她处对象,竟招来了这么大的报复。
何天能听完,没有立刻说话。他端起茶杯,吹了吹浮在上面的茶叶,却没喝,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笃、笃、笃”,节奏沉稳,在安静的屋里格外清晰。
他常年跑车,跑遍了周边的省市,货运站里三教九流的人都接触过,有仗义的兄弟,也有阴险的小人,这种“做局”的事情,他虽不屑于主动去做,但听的、见的却不少,里面的门道他门儿清。
众人都看向他,眼神里带着期盼。何天能是何家最有见识的人,走南闯北,人脉广,主意多,这事儿能不能成,多半要看他的。何福平也坐直了身子,紧紧盯着二叔,这是他最后的希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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