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雪夜惊魂(1/2)

夜,深得像泼开的浓墨,将钢厂家属院裹得密不透风。

那间低矮破旧的平房,终于暂时摆脱了白日里无休止的喧嚣与打骂,陷入一种死寂般的宁静。

只有窗外的寒风,如同失魂的野鬼,顺着窗棂的缝隙钻进来,发出呜呜咽咽的哭声,听得人心头发紧。

外间的灶台边,来儿蜷缩在冰冷的墙角。

墙角的砖块沁着寒气,透过单薄的打补丁的棉袄,冻得她骨头缝都发疼。

她怀里紧紧抱着一个小小的襁褓,里面是刚出生六天的六妹。

小家伙瘦得可怜,细弱的胳膊腿像晒干的柴火棍,连哭声都微弱得像小猫叫,此刻好不容易被哄睡着,呼吸轻浅得几乎感觉不到。

来儿自己也累极了。天刚蒙蒙亮,她就被父亲何天良的骂声叫醒,背着一个几乎和她一样高的竹编背篓,踩着厚厚的积雪去钢厂的废料堆里翻捡煤核。

零下的天气,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手上,她的手脚早已冻得没了知觉,红肿开裂的伤口里渗着血丝,混着煤屑,黑乎乎的一片。

一整天下来,背篓里的煤核没捡多少,她却像是耗尽了全身的力气,连站立都觉得费劲。

此刻,哄睡了妹妹,沉重的眼皮再也支撑不住,如同挂了千斤重物。

她靠着冰冷的墙壁,脑袋一点一点,陷入了半睡半醒的迷糊状态。

梦里全是温暖的被窝和香喷喷的窝头,可现实里的寒冷却一次次将她惊醒,让她在饥饿与疲惫的边缘反复挣扎。

里屋的土炕上,何天良终于发泄完了兽性。

他下午从厂里偷摸溜出来喝了大半瓶劣质白酒,回到家就借着酒劲对妻子叶春燕拳打脚踢,嘴里骂骂咧咧地宣泄着生活的不如意。

叶春燕起初还发出几声微弱的求饶和哭泣,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渐渐没了声息——或许是昏了过去,或许是早已麻木,连哭喊的力气都没有了。

何天良打累了,酒劲也彻底上头,一头栽倒在炕上,鼾声如雷地睡死了过去,那震天的鼾声,盖过了窗外的风声,在狭小的屋子里回荡。

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来儿感觉怀里一空,那点微弱的重量消失了。

她猛地惊醒,心脏“咚咚”狂跳。昏暗的油灯下,跳动的火苗将影子拉得忽长忽短,她看见母亲叶春燕不知何时站在了她面前。

叶春燕的头发散乱地披在肩上,脸上带着几道新鲜的淤青,嘴角还挂着干涸的血迹,可她的表情却异常平静,甚至带着点诡异的温柔,眼神空洞得像是没有灵魂的木偶。

“我来给小六喂奶。”叶春燕的声音很轻,轻飘飘的,带着一种不正常的缥缈感,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我是她娘,该喂她奶的。”

来儿累得脑子发木,混沌的思绪转不过弯来。

自从六妹出生,母亲要么被父亲打骂,要么就是麻木地躺在床上,从未主动抱过妹妹,更别说喂奶了。

可此刻,母亲脸上那“正常”的样子,让她一时竟没反应过来,只是下意识地松了手。

叶春燕小心翼翼地抱起那个轻飘飘的襁褓,动作迟缓而僵硬,像是在摆弄一件易碎的瓷器。

她转身,步履有些虚浮地走进了里屋,还轻轻带上了那扇吱呀作响的破木门。门轴转动的声音,在这死寂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来儿太累了,累得没有力气去多想。她心想,娘终于肯喂妹妹了,或许这是件好事,妹妹能喝点奶,说不定就能多活几天。

沉重的疲惫再次袭来,像潮水一样将她淹没,她脑袋一歪,又靠在墙角,很快就再次陷入了迷糊状态,只是这一次,睡梦中全是断断续续的噩梦。

不知又过了多久,外间通往院子的那扇小门被轻轻推开,发出“吱呀”一声轻响。

老二念儿带着四妹迎儿和五妹招儿起夜回来了。

三个女孩穿着单薄的裤子,冻得瑟瑟发抖,小脸和小手都冻得通红。

她们刚要摸回灶边那张铺着稻草的小床,念儿却无意中瞥见了里屋门板的缝隙。

那道缝隙不大,却刚好能看到炕上的情景。昏暗的油灯光线下,念儿看到了让她血液瞬间冻结的一幕——

她们的娘亲叶春燕,并没有在喂奶。

她正跪在炕上,身体微微前倾,脸上是她们从未见过的、极度狰狞扭曲的表情,双眼空洞无神,却又充满了疯狂的恨意,像是要将什么东西彻底毁灭。

她的双手死死地按着一个枕头,而枕头下面,正是那个刚出生六天、瘦小得可怜的襁褓——她们的小六妹!

小小的襁褓在枕头下微微起伏,伴随着极其微弱的挣扎,那动静小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可念儿看得清清楚楚,那是妹妹在拼命求生。

招儿年纪最小,看不懂母亲在做什么,只觉得母亲的表情可怕极了,像是故事里吃人的妖怪。

她下意识地张开嘴,刚要发出惊恐的叫声——

“唔!”念儿反应极快,猛地转身,用尽全身力气死死捂住了招儿的嘴。

她的手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颤抖,另一只手同时捂住了自己的嘴,眼睛瞪得如同铜铃,瞳孔里写满了极致的恐惧和难以置信。

旁边的迎儿也吓傻了,她站在原地,双腿像灌了铅一样动弹不得,只能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直到尝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一股温热的液体顺着她的腿流了下来,浸湿了单薄的裤子,她竟吓得失禁了,却毫无知觉,所有的注意力都被炕上那恐怖的画面牢牢吸住。

三个女孩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僵在门口,浑身剧烈地颤抖着,眼睁睁看着那地狱般的场景。

她们看到,叶春燕维持着那个按压的动作,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时间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漫长。

直到枕头下的那点微弱挣扎彻底消失,那小小的襁褓再也没有了起伏。

然后,叶春燕像是完成了什么神圣的使命,脸上狰狞的表情一点点褪去,重新变得一片空白,麻木得没有任何情绪。

她缓缓挪开枕头,目光扫过那个不再动弹的襁褓,没有丝毫留恋,也没有丝毫悲伤。

她机械地、轻手轻脚地将襁褓塞到了鼾声大作、浑然不知的何天良的身后,紧紧挨着他宽厚的脊背,像是在摆放一件无关紧要的物品。

做完这一切,叶春燕如同一个失去提线的木偶,双腿一软,瘫倒在炕的另一边,一动不动,只有胸口微弱的起伏证明她还活着。

念儿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她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

她猛地回过神,用颤抖得不成样子的手,死死拉着已经吓傻的迎儿和还在她手下挣扎的招儿,几乎是连拖带拽,将两个妹妹弄回了灶边的小床上。

她抓起那床又薄又硬、带着霉味和汗味的破被子,死死蒙住了姐妹三个的头,连一丝缝隙都不敢留。

被子下,是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小兽般的呜咽声,还有无法控制的剧烈颤抖。

三个女孩紧紧抱在一起,彼此的体温根本抵挡不住深入骨髓的寒冷和恐惧。

寒冷和恐惧如同两条冰冷的毒蛇,缠绕着她们幼小的身躯和脆弱的灵魂,让她们在黑暗中瑟瑟发抖,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生怕被里屋的母亲发现。

这一夜,对于念儿、迎儿、招儿而言,漫长如同地狱。每一秒都像是在刀尖上煎熬,她们睁着眼睛直到天明,耳边仿佛还回荡着自己急促的心跳声和妹妹微弱的挣扎声。

天,终于蒙蒙亮了。东方泛起一丝鱼肚白,透过窗户纸照进屋里,带来一点微弱的光亮,却驱散不了空气中的寒意和绝望。

来儿被一阵强烈的不安惊醒。

那是一种源自本能的恐惧,让她瞬间从混沌中挣脱出来。

她猛地坐起身,下意识地往怀里一摸——空的!六妹不见了!

她混沌的大脑努力回忆,碎片般的记忆渐渐拼凑起来,才猛地想起昨晚迷迷糊糊中,母亲叶春燕走进来,说要给妹妹喂奶,然后把六妹抱进了里屋!

一股不祥的预感如同冰水浇头,让她瞬间清醒过来,浑身的疲惫一扫而空,只剩下刺骨的寒意。

她连滚带爬地冲向里屋,因为跑得太急,还被地上的柴火棍绊了一下,重重摔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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