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老宅盘算(1/2)
腊月二十九的夜晚,通县外十多公里的何家村早已被浓重的夜色吞没。
刺骨的寒风如同饿极的野兽,在村子里肆意狂奔,呼啸着掠过光秃秃的树梢,卷起地上的残枝败叶,撞在何家老宅斑驳的土墙上,发出“呜呜”的哀鸣,听得人心里发紧。
这座略显破败的老宅,在无边的黑暗里像一头沉默的巨兽,正屋窗户透出的一点昏黄煤油灯光,是它唯一的呼吸,微弱地摇曳着,勉强驱散着些许寒意。
正屋里,土炕烧得暖烘烘的,炕席被岁月磨得发亮。
张翠花盘腿坐在炕的中间,鼻梁上架着一副铜框老花镜,镜腿用棉线缠着,防止滑落。
她手里捏着针,线在布面上飞快地穿梭,飞针走线间,一件崭新的藏蓝色棉袄已初见雏形。
这块布料是入秋时,老大何天培和老二何天能两家按照惯例送来的“孝敬”里,她特意挑出来的——厚实耐磨的斜纹布,颜色周正,摸起来手感扎实,用来给小儿子何天佑做新棉袄再合适不过。
“哼哧哼哧”的拉线声里,张翠花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眉梢眼角都带着一股心满意足的惬意。
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她得抓紧把这新棉袄赶出来,让天佑大年初一就能穿上。
天佑身上那件旧棉袄,还是前年做的,里面的棉花都滚了包,东一坨西一坨,一点也不暖和,想着小儿子穿上新衣后精神抖擞、在亲戚面前体面亮相的样子,张翠花心里就跟喝了蜜似的甜。
她一边缝补,一边美滋滋地盘算着:明天老大、老二两家肯定会带着不少年货来老宅拜年,到时候她得把最好的都挑出来留给天佑——老大媳妇水双凤做的酱肉、老二家捎来的干红枣,还有孩子们孝敬的糕点,都得给天佑留着,好好给他补补身子。
瞧他这一年,跟着刘玉兰那个没出息的,整天吃不上啥好东西,都瘦了,真是心疼死她了。
正想得入神,坐在炕沿另一头的何明显重重地咳了一声,吐出一口浓白的烟圈,打破了屋里的宁静。
他就着炕桌上微弱的灯光,已经“吧嗒吧嗒”抽了半宿旱烟,烟锅里的火星明灭不定,映得他布满皱纹的脸忽明忽暗。
“明天,”何明显的声音带着烟熏火燎后的沙哑,像是两块粗糙的石头在摩擦,语气却异常坚定,不容置疑,“你收拾点吃食,再拿点钱票,给老三家里送过去。春燕刚生完孩子没几天,身子虚,又在月子里,折腾不得,今年就让他们在县城过年吧,不用带着孩子来回跑了。”
张翠花手里的针线活儿猛地一顿,针尖差点扎到手。脸上的惬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不情愿,嘴角也撇了下来,像是吃了什么苦药。
“送什么送?”她嘟囔着,声音里满是嫌弃,“不就是生了个丫头片子嘛,又不是带把儿的金孙,有什么好看的?值当特意跑一趟送东西?再说了,叶春燕不回来,谁帮我准备年饭、收拾屋子?”
她越说越觉得有理,声音不自觉地拔高了些:“老大媳妇水双凤和老二媳妇李秀兰都是吃公家饭的工人,金贵着呢,家里孩子也都有本事,还给老何家生了孙子,我使唤起来一点都不硬气,哪敢让她们干这些粗活?天佑媳妇刘玉兰又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惯会偷奸耍滑,指使一下动一下,一点眼力见都没有,根本指望不上!”
“还有老三,”张翠花翻了个白眼,语气越发刻薄,“自己没本事,连个儿子都生不出来,还好意思要东西?我看啊,就是叶春燕那个丧门星不争气,连着生六个赔钱货,把家里的福气都败光了!”
何明显听着老伴这番毫不讲理又极度偏心的话,眉头紧紧皱了起来,深深的皱纹如同刀刻一般,在脸上堆起沟壑。
他没有立刻反驳,只是沉默地抽着烟,烟锅里的火星燃得更旺了,烟雾缭绕中,他的眼神显得异常复杂,既有疲惫,又有无奈,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他何尝不知道老三何天良不争气?酗酒、家暴、对孩子非打即骂,一点当丈夫、当父亲的样子都没有。
可他毕竟是自己的亲儿子,血浓于水。何明显的目光在昏黄的灯光下微微失神,不由自主地将几个儿子家的光景在心里过了一遍。
老大何天培家,两口子都是踏实肯干的性子。何天培在罐头厂上班,是车间里的技术骨干,工资稳定;水双凤也在罐头厂做罐装工,手脚麻利,会过日子。
家里三个儿子一个女儿,个个都有出息:大孙子福平去年进了罐头厂,跟他爹一样端上了铁饭碗,踏实稳重;二孙子禄平在学校成绩不错,头脑灵活,嘴也甜,将来估计能考个好学校,跳出农门;三孙子寿平虽然老实巴交,但心灵手巧,跟着村里的木匠学手艺,学啥像啥,将来饿不着;小孙女喜平更是温柔体贴,懂事孝顺,把家里的活儿打理得井井有条。这一家子,日子过得蒸蒸日上,是老何家的门面。
老二何天能家就更不用说了,是几个儿子里最有出息的。何天能跑运输,虽然辛苦,但津贴高,见多识广,为人正直;李秀兰更是过日子的好手,勤俭持家,待人真诚。家里的三个孩子更是拔尖:大孙子承平考上了省财会学校,那可是中专生,毕业后就是板上钉钉的国家干部,是老何家祖坟冒青烟才出的人才;二孙子启平对机械修理痴迷得很,那股钻劲和悟性,看着就像能干出点名堂的;小孙女虹平年纪虽小,却比同龄孩子精明能干,眼神里透着一股灵气,学习成绩也好,嘴巴还甜,深得邻里喜欢。这一家,前途无量,是老何家的骄傲。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