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盘算(2/2)

何启平眼睛一亮,用力点头:“对!我一定要成为最好的修理师傅!”

何承平的来信,像是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何家每个人心中都激起了不同的涟漪,推动着他们去思考更远的未来。

与何家小院逐渐蒸腾向上的生气相比,老宅那边的气氛,则始终笼罩在一片压抑和算计的灰暗之中。

何青萍的日子越发难熬。上学无望,在家装乖也无法换来实质性的改变,反而因为年龄渐长,被指派了更多的家务和农活。张翠花的打骂依旧随心所欲,刘玉兰的忽视变本加厉。她像一头被圈禁的、充满怨气的小兽,只能在夜深人静时,用阴冷的目光舔舐内心的伤口,将所有的恨意深深埋藏。她开始偷偷留意家里的一切,何天佑偶尔藏起来的几毛钱,刘玉兰攒下的鸡蛋位置,张翠花放粮票的小木匣……一种扭曲的、试图掌控些什么的欲望,在她心底悄然滋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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钢厂车间,机器轰鸣声震耳欲聋。何天良握着焊枪,汗水顺着黝黑的脸颊往下淌,耳边却飘来同事们的窃笑:“看何天良,又是个丫头片子的命,五朵金花够热闹,这第六个怕是还得凑个‘六六大顺’!”

“就是,没个带把的,老何家香火要断咯!”

尖酸的话语像针一样扎进何天良心里,他猛地摔下焊枪,胸口憋得发慌。在钢厂干了十几年,他最恨别人提“五女”的事。他几个兄弟都有儿子,可到他这儿连生五个女儿,在邻里亲戚面前抬不起头。

下班铃一响,何天良没直接回家,拐进路边的小酒馆,打了半斤散装白酒,就着一碟花生米猛灌。酒精烧得他脑袋发昏,心里的火气却越烧越旺,把同事的嘲笑、自己的憋屈,全归罪到妻子叶春燕身上。

回到家时,天色已暗。叶春燕正坐在炕边,就着煤油灯喝一碗黑乎乎的汤药,眉头皱得紧紧的。她怀着五个月的身孕,肚子已显怀,脸上却没半点孕妈的柔和,满是急切与焦虑。这半年来,她私下四处求医问药,搜罗各种“生子药”,喝得满嘴苦涩也不罢休,眼里只剩“生儿子”这一个念头。

五个女儿挤在炕角,大的十二岁,小的才两岁,见何天良醉醺醺进门,都吓得缩起身子。何天良一眼瞥见桌上的药碗,怒火瞬间爆发:“喝!喝!喝了有用吗?又是丫头!你这辈子就只会生丫头!”

叶春燕被吼得一哆嗦,药碗差点摔了,哽咽着辩解:“这药灵验,大师说这次准是儿子……”

“准个屁!”何天良一脚踹翻板凳,“人家都笑话我断子绝孙,你看看这一窝丫头片子,我脸都被你们丢尽了!”他扬手想打,却被最小的女儿怯生生的哭声拦住,转而把火气撒在大女儿身上,骂道:“没用的东西,都是赔钱货!”

叶春燕抱着肚子默默流泪,不敢反驳,只是更紧地攥着衣角,心里默念着“一定要是儿子”。煤油灯的光忽明忽暗,映着满屋子的压抑,五个女儿吓得不敢出声,只有何天良的怒骂和叶春燕的啜泣,在狭小的屋子里回荡。

随着叶春燕的临产期临近,气氛紧张得像一根绷紧的弦。何天良喝酒更凶了,眼神里混合着期盼与恐惧。

叶春燕则几乎魔怔了,每天抚摸着高高隆起的肚子,嘴里念念有词,祈求各路神仙保佑一定要是个儿子。她对那苦涩的偏方更是奉若神明,家里终日弥漫着那股令人作呕的药味。

来儿、念儿、盼儿几个女孩,活得如同影子,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生怕一不小心就成为父母焦虑情绪的宣泄口。

这些消息,依旧通过水双凤和李秀梅的渠道,零碎地传到何家小院。何虹平听着,只能再次感叹命运的参差和观念的桎梏有多么可怕。她能做的有限,只能在心里为那几个可怜的堂姐默祷一句,然后将更多的精力投入到守护自家来之不易的安宁与希望上。

这天晚上,何家小院亮着温暖的灯光。何天能在灯下看着何承平的来信,李秀兰则在核算这个月卖菜的小小进项,脸上带着满足的笑意。何启平趴在桌上,对着一个拆开的旧闹钟零件较劲。何虹平则安静地看着语文课本,心里却在盘算着更多。

母亲的菜畦成功了,这是一个很好的开始。接下来,或许可以引导父亲,利用他跑车的信息和人脉优势,在政策允许的范围内,做一些更有效率的物资调剂?或者,鼓励二哥,将他的修理爱好,朝着更专业、甚至未来可以谋生的方向发展?

她知道,历史的洪流不可阻挡,个体唯有顺势而为,才能立于潮头。现在播下的每一颗种子,在未来都可能长成参天大树。

窗外,秋风萧瑟,但何家小院内,却因为每个人的努力和心中那份对美好未来的笃定,而充满了抵御寒意的温暖与力量。1969年的冬天或许即将来临,但何家人的春天,已经在他们的辛勤耕耘和彼此支撑中,悄然孕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