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喜与忧(2/2)
等着吧。等过年的时候。她要让何家大房,好好“热闹”一番。
消息传到罐头厂家属院时,是当天下午。何天培刚下班,水双凤正在做饭,何福平还没回来。传话的是厂里一个同乡,骑了二十里地专门来报喜。
“录取了?!真的?!”水双凤手里的锅铲咣当掉在地上,她也顾不上捡,一把抓住同乡的胳膊,“市里哪所学校?”
“市工业学校!”同乡笑得见牙不见眼,“机械制造专业!咱们村头一份!”
何天培站在门口,半晌没说话。这个四十多岁的汉子,眼圈慢慢红了。他转过身,用手抹了把脸,再转回来时,脸上是压不住的笑。
“好……好……”他连说了几个好字,声音有些哽咽。
正在这时,何禄平从外面回来了。他今天去同学家借书,一进院子就感觉气氛不对。
“爸,妈,咋了?”
水双凤冲过去,一把抱住儿子,又哭又笑:“录取了!禄平!你考上了!市工业学校!”
何禄平整个人都懵了。他呆呆地站着,任由母亲抱着,过了好几秒,才慢慢反应过来。一股巨大的喜悦从心底炸开,瞬间席卷了全身。
“真……真的?”他声音发颤。
“真的!”何天培走过来,重重拍了拍儿子的肩,“通知书到村里了,你奶奶捎信来的。”
何禄平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就掉下来了。这一个月来的煎熬、等待、自我怀疑,在这一刻全部化作了泪水。
何福平下班回来时,家里已经热闹得像过年。邻居们都来道喜,水双凤拿出平时舍不得吃的白糖,冲了一大壶糖水招待大家。
“禄平,好样的!”何福平给了弟弟一个结实的拥抱,“给咱们家争气了!”
“哥,你转正的时候,我也为你高兴。”何禄平擦擦眼泪,“咱们家会越来越好的。”
晚上,一家人围坐在饭桌前,桌上破天荒地摆了一盘红烧肉——是何天培下班时特意去副食品店买的,把家里这个月的肉票全用了。
“吃!都吃!”何天培给每个人碗里夹肉,“今天高兴!”
水双凤看着两个儿子,再看看丈夫,心里满满的。这些年的辛苦,值了。
“对了,”何天培忽然想起什么,“禄平考上中专,之前准备的那个后手——红星机械厂的临时工名额,就用不上了。”
水双凤点头:“用不上好。咱们禄平是正经考上的,比啥都强。”
何福平问:“那名额咋办?退了?”
何天培沉吟片刻:“先留着。说不定以后有用。”他想到了三弟家的几个侄女,特别是来儿和念儿。要是她们能读到初中毕业,这个名额也许能帮上忙。当然,这是后话了。
何禄平埋头吃饭,心里却在想另一件事。他考上了中专,九月就要去市里上学了。学费、生活费……又是一笔开销。虽然中专有补助,但家里刚买了房子,大哥也要攒钱娶媳妇……
“爸,妈,”他抬起头,“我打听过了,学校有勤工俭学的机会。我去市里后,可以找点活干,补贴生活费。”
“用不着你操心这个。”何天培摆手,“家里供得起。你好好读书就行。”
“就是。”水双凤给儿子夹了块肉,“你爹现在是车间副主任,工资涨了。你哥也转正了。咱们家现在,不比从前了。”
何禄平鼻子一酸,没再说话,只是重重地点头。
此刻,何家村老宅里,气氛却有些微妙。
张翠花把录取通知书宝贝似的收在箱子里,等大儿子一家回来取。何天佑叼着烟坐在门槛上,听着母亲念叨大房如何如何出息,心里不是滋味。
“妈,我大哥现在风光了,您就不想着让他拉我一把?”何天佑吐了个烟圈,“我这整天在村里混,也不是个事儿啊。”
张翠花瞪了他一眼:“你三个哥哥之前没给你找过工作?你自己干不下去怪谁?再说了,那些活,你不是说又累又苦,没有干头吗?怎么这回要活干了?”
“那些工作都不好……”何天佑嘟囔“再说,我现在……,哎呀,算了算了……妈我最近手头紧,你给我十块钱呗!”。
刘玉兰在厨房做饭,听着堂屋的对话,心里盘算着。大房现在这么出息,过年回来肯定得带不少好东西。到时候……她得想办法多沾点光。
西屋里,何青萍躺在炕上,眼睛盯着黑乎乎的屋顶。
何禄平考上市里中专的消息,像一根刺扎在她心里。她翻了个身,脑子里一遍遍演练着那个计划——过年,何福平回村,高小蝶……
细节要好好想想。怎么能让他们单独待在一起?怎么能让人“恰好”看见?怎么能把事情闹大,让何福平不得不认?
想着想着,她竟然有些兴奋。那种掌握别人命运、暗中操控一切的感觉,让她沉迷。
窗外,月亮升起来了,清清冷冷的月光洒进屋里。何青萍在月光里露出了一个与她年龄极不相称的、冰冷而扭曲的笑容。
麦子黄了,要收割了。而有些种子,也在看不见的黑暗里,悄悄发芽。
何家大房沉浸在双喜临门的喜悦中,却不知道,一张恶毒的网,正在悄然编织,等待着年末那个全家团圆的时刻。
生活啊,总是喜忧参半。但何家的故事,还会继续。在这个1970年的夏天,麦浪金黄,希望与危机,都在田野的风里,悄然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