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责任与泥潭(1/2)

陈雪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车开进公司地下车库的。

晨光透过车库入口,在地面上投下苍白的光带。她坐在驾驶座上,没有立刻下车,引擎已经熄灭,车内死寂。墨镜后的眼睛又干又涩,即便戴着这副深色镜片,她依然觉得光线刺眼。手指依然紧紧握着方向盘,仿佛这是狂风巨浪中唯一的浮木。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回放着清晨那场不堪回首的争吵,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匕首,反复凌迟着她早已疲惫不堪的神经。

那钱是爸的赔偿金!爸走了,这钱难道不该是我和你的吗?

陈阳那混合着酒气、绝望和某种扭曲理直气壮的声音,在她耳边嗡嗡作响。

一人一半!我欠你十万!行不行?

最后那句用金钱来切割亲情的话,像一根最粗粝的楔子,狠狠钉入了她心脏最柔软的地方。她猛地闭上眼,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原来在她和弟弟看似和睦的表面下,竟藏着如此冰冷丑陋的计算。

父亲的生命,在他们潜意识里,竟然可以被如此量化、分割?这认知让她感到一阵生理性的恶心,以及深入骨髓的悲凉。

手机在寂静中突兀地震动起来,屏幕亮起,是陈阳发来的微信。

“姐,对不起。我昨晚喝多了,说的都是浑话,你别往心里去。那二十万,我会想办法还的,一定。”

她盯着那条消息,嘴角扯出一个苦涩到近乎扭曲的弧度。还?拿什么还?一个连创业本金都亏空殆尽、可能还背着其他债务的人,要怎么还这二十万?这轻飘飘的承诺,此刻听来更像是一种绝望之下的敷衍,甚至是一种道德绑架。

然而,更让她感到心惊和无力的是,即便愤怒和失望如同岩浆般在胸腔里奔涌,那份根深蒂固、几乎成为本能的责任感,却依然顽强地存续着。她是长姐。

这个认知,像一道与生俱来的烙印,深深刻在她的骨血里。

她恍惚间想起五年前,在医院那间充斥着消毒水气味的病房里。父亲躺在苍白的病床上,身上插着各种管子,生命正一点点从他体内流逝。那时她三十四岁,已经是个在职场独当一面的管理者,有个刚上五年级的女儿,生活看似稳固。可在那一刻,她感觉自己又变回了那个需要父亲庇护的小女孩。

父亲用尽最后力气,紧紧握住她的手,那双曾经宽厚温暖的手变得冰冷而枯瘦,他气若游丝,但每个字都像用刀刻在她心上:小雪……你是姐姐……要照顾好妈妈……和弟弟……家里……就靠你了……

那一刻,她看着父亲眼中最后的期盼与托付,重重点头,泪水模糊了视线。仿佛就在那一刻,一具无形的、沉重的枷锁套在了她的肩上。

可现在,面对这样一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弟弟,她该怎么?

她思绪不受控制地飘向了母亲林淑慧。母亲那张总是带着温和笑意、眼角的皱纹里却藏着挥之不去的落寞的脸,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母亲对他们姐弟,几乎是毫无保留的——陈阳开口说买房需要二十万,母亲就给了,甚至没多问几句;她自己偶尔周转不开让母亲帮忙还信用卡,母亲也从无二话,只是默默操作……

一股尖锐的、火辣辣的愧疚感,瞬间刺穿了她所有的愤怒和委屈。母亲对他们倾其所有,而他们呢?却在暗地里计较着那笔用父亲生命换来的赔偿金的归属,甚至对母亲怀着那样难以启齿的、隐秘的怨怼。

父亲去世那个傍晚的场景,如同梦魇般再次袭来。如果不是母亲过马路时心神恍惚,在绿灯即将变红的瞬间还要执着地往前迈步,父亲就不会为了急切地拉她回来,而被那辆失控冲过来的轿车……

这个念头刚一冒头,陈雪就猛地一颤,像是被什么东西烫到一样,用力甩了甩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的软肉里,试图用疼痛来驱散这大逆不道的想法。她不能这么想!那是她的母亲,是失去了相伴几十年丈夫的可怜老人!她怎么可以……

可是,这个想法就像一条潜伏在心底最阴暗角落的毒蛇,平日里沉睡,却总在她最脆弱的时候悄然苏醒,吐出冰冷的信子,啃噬着她的理智和孝心。

她忽然明白了,为什么这五年来,她面对母亲时,总有一种连自己都无法完全理解的复杂情绪。那份看似周到的孝顺之下,隐藏着若即若离的疏离;那些物质上的补偿背后,是对情感深度交流的无意识回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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