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崭新的草（1/2）

厨房里，时间仿佛被那砂锅里“咕嘟”作响的蹄花汤黏住了，流动得异常缓慢。浓郁的香气不再令人心安，反而像一层无形的薄纱，笼罩在苏曼和林淑慧之间，带着一种悬而未决的沉重。

苏曼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冰冷的相机金属外壳上反复摩挲，冰凉的触感却无法平息她心底逐渐升腾的焦灼。她看着林淑慧——老人脸上那种熟悉的、专注于烹饪时的光彩已经完全黯淡，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刻的忧虑，甚至是一丝……害怕？

苏曼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她意识到，自己不再能像以前那样，仅仅作为一个旁观者或温和的建议者了。她已经深陷泥潭，双脚被名为“林阿姨的暖心厨房”的藤蔓紧紧缠绕，而这藤蔓的另一端，正牢牢系在林淑慧与她子女那复杂难言的家庭关系网上。此刻抽身？谈何容易。这不仅是林姨的心血，更是她苏曼破釜沉舟、决心重新开始的创业之路。

然而，这个项目的根本，是林淑慧本人。她的意愿，她的处境，才是决定性的。苏曼只能按捺住内心的波澜，等待。这种被动让她喉咙发紧，她抿了抿唇，终究没有先开口，脸上的神情在厨房暖黄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晦暗不明。

林淑慧的目光掠过苏曼紧抿的嘴角和微微蹙起的眉心，她活了六十多年，如何看不懂这沉默之下的千言万语？那是一种夹杂着投资人的担忧、合作伙伴的不安，或许还有一丝朋友间的无奈。她心里轻轻叹了口气，知道是自己将苏曼拖入了这趟浑水。

“小曼啊，”林淑慧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刻意调整过的、试图安抚对方的平静，但这平静底下，藏着不易察觉的沙哑，“你看这事闹的……你别急，阿姨刚想了想，或许……有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苏曼抬起眼，目光带着询问，像探照灯一样落在林淑慧脸上。

“我单独给晶晶打个电话，”林淑慧斟酌着用词，语速缓慢，像是在铺设一条脆弱的小桥，“就跟她说，让她自己坐地铁过来，不用……不用她爸妈特意送过来。”

她停顿了一下，观察着苏曼的反应，才继续道：“这样，小雪就不会进门，暂时……也就不会看见我们在做的这些。能瞒一时是一时，不总说嘛，事缓则圆。” 她试图用一个老理来给这个略显笨拙的计划增加一点说服力，眼神里带着点希冀，又有点自我怀疑。

苏曼几乎立刻就听出了这其中巨大的风险。她摇了摇头，语气温和但态度明确：“林姨，我理解您的想法。但是，金晶不是小孩子了，她高一了，有自己的判断和嘴巴。她住在这里，我们每天备菜、拍摄，这些动静怎么可能瞒得过她？退一步说，就算她暂时不说，可万一哪天，她和她妈妈通电话，或者她妈妈问起来这里的情况，她能保证守口如瓶吗？青春期孩子的想法，有时候是很难预测的。” 她顿了顿，补充了最致命的一点，“而且，如果我们一开始就试图‘瞒着’她，会不会让她觉得我们……不信任她，反而把她推到了对立面？”

苏曼的剖析像一把小锤，轻轻敲打着林淑慧刚刚搭建起来的、脆弱的心理防线。然而，出乎苏曼的意料，林淑慧脸上并没有出现被彻底击垮的神情，反而在那片忧虑的土壤上，生出了一点奇异的、带着韧劲的芽。

“我的孙女，我多少还是知道一点的。”林淑慧的声音低沉下去，却透着一股奇异的笃定，那是一种基于血缘和长期观察的直觉，“这孩子，心思细，像她妈，但轴劲儿上来的时候，又有点像她外公……” 提到逝去的丈夫，她的眼神黯淡了一瞬，随即又亮起来，“我们不能把她当成需要防备的‘探子’。或许……我们可以试试，先让她理解我们，让她愿意……站在我们这边。”

“站在我们这边？”苏曼轻声重复，这个说法让她感到些许意外，又隐隐觉得抓住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