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玛雅篇(八)(1/2)
率先站出来的,是伊察姆纳。
伊察姆纳从学堂里缓缓走出,手中拿着一卷双语注释的金星记录。
他走到卡萨尔面前,看着这个自己最看好的年轻后辈。
“卡萨尔。”
卡萨尔抬头,眼神慌乱。
伊察姆纳展开手中的羊皮纸,指着上面一个用新数学方法计算出的、精确到时辰的金星位置预测:
“你告诉我,用我们过去的方法,要多少人、观测多少年、流多少汗、甚至……流多少血,才能算出这个结果?”
卡萨尔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他当然知道答案。
那需要几代祭司的积累,无数次在金字塔顶忍受寒夜,以及……不定时的人祭,祈求神明“赐予灵感”。
“现在,我们有了新的工具,新的语言。”
“它不靠鲜血,只靠这里。”
伊察姆纳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转向所有犹豫的祭司,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
“追求星辰的真理,是祭司的天职!”
“如果新的知识能让我们更接近真理,那么学习它,就不是亵渎,是责任!
是神明赐予我们这代人,必须完成的使命!”
他继而看向卡萨尔,目光灼灼:
“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用更清晰的眼睛,去看清神明创造的星空?”
卡萨尔浑身一震。
他看着老祭司眼中那团从未熄灭的、对星空奥秘的纯粹渴望之火,又看了看怀中祖传的、却充满模糊和猜测的手稿,深深吸气,猛地转身,朝着天文历法之门,大步走去。
一步,两步。
脚步起初发虚,随后越来越稳。
他走到门前,转过身,对着伊察姆纳,也对着所有同伴,用尽全身力气大吼道:
“我,卡萨尔,愿学!”
第二个打破沉默的,是卡塔布。
卡塔布什么也没说,他只是走到那群工匠学徒面前,掏出一样东西。
那是一块半个巴掌大小的石灰岩,上面用最精细的刀工,雕刻着联合堡垒的微缩模型,甚至了望塔上的砖缝都清晰可见。
“这是我用了三天,凭记忆刻的。
用的是我们玛雅的雕工,刻的,是融合了大宋技术的设计。”
他将模型高高举起,目光扫过学徒们年轻的脸:
“手艺是什么?手艺不是藏在箱底发霉的旧凿子!”
“手艺是这双手,这个脑子,能做出什么!”
他指向远处正在施工的联合水渠:
“那里,我们的干砌工艺,加上大宋的水泥,造出来的东西,比我们祖先最辉煌时造的神庙,更坚固,更实用,更能惠及子孙!”
“这样的手艺,才是值得传下去的荣耀!”
“你们是想一辈子刻老花样,死了没人记得,还是想亲手参与建造一座能让百年后的人依然惊叹的奇迹,让自己的名字刻在碑上,让后代指着说‘那是我祖辈建的’?!”
人群陷入长久的沉默。
那个最瘦小的学徒,将手中绑着皮绳的旧石锤轻轻放在地上,像在告别一位老友。
他抬起头,眼中含泪,却亮得惊人。
“我……我想名字刻在碑上!”
他走向建筑与工艺之门。
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年轻的工匠们,一个接一个,走向那道通往“奇迹”的门。
第三个破局点,来自狄金鸾。
她没有说话,只是对身后的助手微微颔首,助手展开一道用汉字和玛雅文双语书写的《联盟人才保障令》卷轴。
天道光团将内容投射到空中,条条清晰:
一、凡报名入学者,即刻受联盟律法保护。
任何人包括其原隶属之贵族、家族、部落不得以任何形式阻挠、威胁、迫害。
违者,以破坏联盟罪论处。
二、入学期间,联盟提供每月三十斤玉米、十斤豆类的基本口粮,以及必要学习工具,无需担忧生计。
三、学成任职后,享受联盟公职待遇,其直系亲属可优先获得联盟工坊、商栈雇佣机会。
冰冷的条款,此刻成了最温暖的铠甲。
阿卡玛站在原地,脸色由铁青转为煞白,最后定格为一种近乎死灰的、被时代车轮碾过的茫然。
他看着卡萨尔头也不回地走进天文历法之门,看着那些他眼中“低贱”的工匠学徒一个接一个走向建筑工艺之门,看着那些麻木的农夫在保障令出现后,眼神从畏缩变得坚定,最终涌向农业技术之门。
他精心构筑的、用“传统”“身份”“恐惧”垒起的高墙,在伊察姆纳的灼热信仰、卡塔布的朴素骄傲、以及联盟白纸黑字的“保障”面前,如同烈日下的雪墙,无声消融。
他想指责伊察姆纳背弃神明,想怒斥卡塔布出卖祖艺,想痛骂联盟用“蝇头小利”腐蚀人心,但所有的话都堵在喉咙里。
因为他忽然发现,自己找不到听众了。
那些曾对他毕恭毕敬的年轻祭司,此刻正围在伊察姆纳身边,急切地询问着浑天仪的细节。
那些世代为他家族服务的工匠,正用全新的、闪亮的眼神望着联合水渠工地方向。
就连最卑微的农夫,都在认真听农技员讲解堆肥的翻堆时机,没人再回头看他一眼。
他像一场盛大戏剧里,被突然撤掉所有灯光的、独自站在台上的小丑。
所有的台词,所有的姿态,都失去了意义。
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深深地、深深地看了晏安一眼。
那眼神复杂极了,有愤怒,有不甘,但更深处,或许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对即将被彻底抛下的时代的悲鸣。
他缓缓转身,背影有些佝偻,一步步挪回阴影里,消失在人潮之外。
那无声的退场,比任何咆哮都更有力地宣告了一个事实:
旧时代的锁链,断了。
……
酉时三刻,学堂散学。
夕阳的余晖将学子们抱着书本、工具、种子袋的身影拉得很长。
他们三三两两地走着,讨论着今日所学,脸上还残留着兴奋的红晕与求知的饥渴。
喧闹的人声渐渐远去,学堂重归宁静。
晏安、狄金鸾、穆桂英没有离开。
她们回到那间融合了两种文明印记的教室,在渐暗的天光里,就着天道光团柔和的光晕,复盘这一日的得失。
“五十七人报名,最终入学四十九人。”
狄金鸾合上写满记录的名册,指尖划过几个被划掉又备注的名字:
“流失的八人里,三人是被家族长辈强行押回,两人因实在听不懂基础算学主动放弃。
还有三人是阿卡玛最忠实的附庸,宁可放弃机会,也要‘维护贵族的体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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