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强军（六）（2/2）

“其中，‘锈蚀’占两成三，‘机括卡死污损’占一成八，‘弓弦保养不当崩断’占一成五，‘保管遗失’占半成有余。”

苏婉清抬起清亮的眼眸，看向穆桂英：

“换言之，若能杜绝这些非战斗损耗，我军可用军械，几乎能凭空多出一倍。许多弟兄，或许并非战技不精，而是败在了手中不争气的兵器上。”

穆桂英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她一把拿过账册，目光扫过那些触目惊心的数字和比例，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她带兵向来重视操练阵法、将士勇武，却从未如此直观地看到，后勤管理的疏漏，竟在无声无息中吞噬着如此巨大的战斗力，这比一场败仗更让她感到刺痛和懊恼。

“查！给本帅一查到底！”穆桂英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以往经手军械库的人，一个都跑不了！”

“元帅息怒。”苏婉清适时开口，语气依旧平静，“追究过往固然需要，但堵漏更在防患。卑职以为，当务之急，是建立新制，让将士们知如何做，愿如何做。”

她取出一张墨迹未干的纸，上面是她根据常见军械保养要点，编撰的《军械养护三字快板》：

刀枪回，油布随；

弓弦松，脂轻推。

弩机歇，扣簧归；

铁甲净，尘灰飞。

三日看，十日查；

手足利，命相依。

这快板词句简短，节奏明快，将保养的关键动作和周期都融入其中。

“此快板，可交由军中识字的文书教唱，亦可由各级官佐在操练间隙带领背诵，力求人人上口，时时牢记。”

恰在此时，院外传来一队换岗兵士的脚步声，或许是受了院内气氛感染，有人下意识地按照刚听来的调子，哼唱起了那几句“刀枪回，油布随；弓弦松，脂轻推……”

穆桂英本是满心怒火，听着这质朴却切中要害的哼唱，自己也跟着低声念了一遍，尤其是“手足利，命相依”六字，敲在她的心坎上，脸上的怒容渐渐化为一种沉毅的领悟。

她看向苏婉清，目光灼灼：

“苏先生，你这不是快板，这是救命的良方！本帅以往只知催促他们练好武艺，却忘了告诉他们，这兵器，就是他们在战场上的另一条命！”

她猛地转身，对侍立一旁的杨宗保下令：

“宗保！传令各营！即日起，这首《军械三字养护快板》与操典同等重要！凡军械养护考核不合格者，饷银折半，直至合格为止！你这军械所安保之外，再加一条，监督此令执行！”

“末将领命！”

杨宗保肃然抱拳。

穆桂英这才看向晏安，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与一丝后怕：

“晏相，今日我才算是真正明白了，何为‘强军于细微处’！你这军械所，送的不仅是兵器，更是规矩，是能救命的学问！你放心，有我在雁门关一日，这里就是铁打的营盘，谁也别想坏了这里的规矩！”

晏安看着眼前的一幕——工匠们开始接受标准化流程，管理者用数据揭示问题、用智慧引导行为，统帅则展现出接纳新知、整肃军纪的决心……

她知道，这座军械所播下的种子，远比它生产的零件更为重要。

那朗朗上口的快板声，伴随着叮当的锻造声，开始回荡在雁门关内。

一种名为“专业”、“规范”与“责任”的强军之魂，正悄然注入这座古老雄关的每一寸肌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