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青萍之末（四）（2/2）

谢谢你，还活着。

谢谢你，让我无法再逃避这份沉重。

展昭握着她手腕的力道微微收紧，那力道带着一种失而复得的珍重，目光灼灼：

“护着你，是我心之所愿，并非职责所在。”

他终于说了出来。

不再是隐晦的关怀，不再是沉默的守护，而是如此直白地、清晰地、毫无保留地，将他那颗滚烫的为她而跳动的心，赤裸裸地捧到了她的面前。

士为知己，愿以身躯为盾，以性命为凭。

九死未悔，此心昭昭。

室内瞬间寂静下来。

只有彼此交融的、略显急促的呼吸声，和窗外偶尔传来的、悠远的鸟鸣。

阳光静静地流淌，将两人相握的手笼罩在温暖的光晕里。

晏安看着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几乎是屏息凝神的期待与紧张，看着他因等待最终宣判而微微绷紧的下颌线，心中那片被他用鲜血和温柔彻底浸透的土地，终于冲破了最后一丝试图维持原状的徒劳，做出了一个将改变彼此轨迹的决定。

她不再犹豫，不再害怕，被他握住的手腕轻轻转动，反客为主，用自己微凉却坚定的手指，回握住了他的手指。

她的指尖，带着细微的颤抖，却蕴含着无比清晰的力量。

“我知道。”她迎着他灼热的目光，脸上缓缓地、缓缓地绽开一个笑容。那笑容，带着未干的泪痕，如同雨后初霁的晴空，清澈、温暖，而又充满了破釜沉舟的决断，“往后……我们便如此相伴吧。”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清晰地看到，展昭眼中那紧绷的、仿佛随时会断裂的弦，骤然松弛。紧接着，是难以置信的狂喜，如同最绚烂的烟火，在他深邃的眼底轰然炸开，瞬间点亮了他略显苍白的面容，那光芒，几乎刺痛了她的眼睛。

他握着她的手猛地收紧，力道大得几乎让她感到疼痛，仿佛要将她的指骨都揉碎，融入自己的骨血之中，确认这并非梦境。

没有海誓山盟，没有缠绵悱恻的誓言。

只有这最简单、最沉重的一句话——

往后……我们便如此相伴吧。

却仿佛耗尽了他们之间所有迂回曲折的试探，所有沉默的守候，所有生死边缘的挣扎与等待。

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他伸出未受伤的左臂，动作有些迟缓，却带着无比的珍重，将她轻轻地、却无比紧密地拥入怀中。

这个拥抱，不同于遇险时下意识的紧窒保护，也不同于往日克制的距离，它充满了确认的力道、失而复得的庆幸，以及一种关系落定后的、无比踏实的温柔。

晏安没有抗拒，顺从地依偎进他怀中，将脸颊轻轻贴在他未受伤的左肩颈窝处。感受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透过单薄的衣衫传来，感受着他身上淡淡的药味和自己熟悉的清冽气息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独一无二的、令人无比安心又沉重的味道。

她闭上了眼睛，任由滚烫的泪水无声地滑落，浸湿了他的衣襟。

心中那片曾因如何定义彼此而彷徨、孤寂的领域，此刻被一种前所未有的、混杂着巨大责任与某种释然的情绪彻底填满。

那感觉，如同漂泊已久的孤舟，终于系上了无法解开的缆绳。

如同在黑暗中独行许久的人，终于背负上了另一份生命。

原来，做出承诺，接纳另一个人以如此沉重的方式进入自己的生命，是这样的感觉。

它不似她追求的理想那般宏大遥远，却如同镣铐，无声地锁住了未来的每一寸可能。

它不像她掌握的知识那般清晰可辨，却如同烙印，在她灵魂深处刻下了无法磨灭的印记。

窗外，秋阳明媚，天高云淡，偶尔有金黄的树叶悠然飘落。

他们依旧是大宋的守护者，是开封府的栋梁，是黎民百姓期盼的青天。

理想依旧在远方，征途依旧漫长，前路或许依旧布满荆棘与风雨。

但从此，这条并肩前行、披荆斩棘的路上，他们不仅是志同道合的战友，是生死相托的同伴，更是被这份沉重恩义与承诺牢牢绑定的同行者。

命运相连，便是这世间最坚固的铠甲，最无法挣脱的羁绊，最不容反悔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