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往事-黄仙附体(2/2)

夜幕渐深,李梅伏案算账,烛火忽明忽暗。窗棂上传来窸窣声,一只黄鼠狼扒着窗纸,爪尖勾着张黄符,符上血字如泣:“贪念未绝,邪灵伺机。学堂地基,阴气聚之,需以三牲血镇之,否则月圆之夜,地基崩,人魂散。”血痕蜿蜒如毒藤,字迹间隐约有松脂的腥气,仿佛黄仙爪尖蘸着山林的怨气写成。李梅瞳孔骤缩,符纸上的血痕竟与当年黄仙来信时一模一样,连符角沾着的狐毛都泛着诡异的红光。

她踉跄跑向姥姥家,银簪在怀中发烫,烫得她心口发疼。姥姥摩挲着符纸,枯指划过血字,长叹:“黄仙回来了……它这是护你,也护这方土地。只是这邪灵,怕不是善茬。”二舅冷笑,啐了口唾沫:“它真这么好心?莫不是想拿捏咱家,显灵验?当年它折腾得咱家鸡犬不宁,如今倒装起菩萨了!”王桂芬瞪他一眼,压低声音:“黄仙若要害咱,早动手了,何苦绕这么大弯子?你忘了,它附体那夜,姥姥的银簪可是自个儿飞回来的!”

月圆之夜,学堂地基前,李梅摆上三牲。血盆中的猪血映着冷月,腥气混着艾草燃烧的焦香,在夜风中凝成一股呛人的雾。她咬破指尖,将血滴入符纸,血珠在符咒纹路间游走,竟如活物般蜿蜒成一道锁链图案。忽听山林深处传来一声长啸,啸声凄厉如幼婴啼哭,惊得树梢鸦雀扑棱棱乱飞。黄鼠狼跃出树丛,附在槐树上,皮下黄豆般的颗粒蠕动,喉间挤出沙哑人声:“李梅,这邪灵是当年猎户为求财,杀孕狐所化,怨气缠地百年。你建学堂,动了它的巢,它必报复。镇邪之法,需用你儿生辰八字刻木牌,埋地基下,以亲血缘镇压。”

李梅脸色煞白,指尖发抖。王桂芬却按住她颤抖的手:“黄仙说得对,邪灵不除,学堂保不住。咱家欠它的,也欠孩子的。”李梅颤抖着刻好木牌,木屑混着泪珠滚落。她将木牌埋入土中,霎时,地基下传来凄厉婴啼,啼声如针,刺得人耳膜生疼。黄鼠狼甩尾,符纸燃起幽火,火光中隐约现出一只孕狐虚影,爪间攥着滴血猎枪。符火如网,将虚影封入地底,婴啼渐弱,化作一声叹息,消散在月色中。李梅瘫坐在地,忽觉肩头一沉——黄仙附体,爪尖抵住她脖颈,寒气直透骨髓:“你儿无恙,木牌乃替身。但记住,善念若假,婴灵反噬,届时地脉崩裂,连你儿的魂都保不住。”

此后,学堂日渐兴旺。李梅变卖嫁妆置书,王桂芬教女娃刺绣贴补,姥姥常驻学堂煮粥,灶膛里总煨着驱邪的苍术。村中渐有妇人送女入学,却仍有流言如毒藤蔓延:“李梅搞鬼术,勾黄大仙,教娃走邪路。”月夜,黄鼠狼忽附在二舅家猪圈,爪印符咒显墙:“族气渐复,人心未齐。若流言不止,学堂将被山洪冲毁。”符咒如血,在月光下忽明忽暗,仿佛随时会破墙而出。

二舅惊惧,次日竟带头拦路:“李梅,你停办学堂,咱家还能回从前!这黄大仙指不定哪天翻脸,咱不能把全村娃的命搭上!”姥姥拄杖而来,银簪插在发间,寒光凛冽如冰锥。她杖尖点地,震得尘土飞扬:“老二,黄仙护咱,是因咱有愧。李梅赎罪,你拦她,是拦族气重生!若黄仙要报复,咱家早死绝了,还能站在这儿说话?”她忽转向村民,声如洪钟:“当年李梅偷簪,我王氏管教不严,今日她办学,若走歪路,我第一个砸了这学堂!”话音未落,槐树上忽传来一声鸦鸣,鸦群惊飞,槐叶簌簌,如无数只手在鼓掌。

众人默然。黄鼠狼跃上房梁,甩尾扫落一片槐叶,叶上显字:“人心正,学堂存;人心邪,地脉崩。”字迹如刀刻,深深嵌进叶脉。李梅忽跪地,簪子掷出,钉入土中:“我以簪起誓,若办学有私,天诛地灭!”簪身泛起银光,竟将槐树照得透亮,如映出无数幼童读书的身影。光影中,竟有黄仙的虚影一闪而过,爪间捧着一卷书,书页间似有狐毛飘落。

春去秋来,学堂出了第一批女学生。有人考入师范,有人返乡教蒙学,还有人用学堂所学的草药知识,治好了村中老者的咳疾。村中再无恶灵作祟,荒坡竟长出奇花,花瓣如血,香气驱虫。姥姥临终前,攥着银簪对围床众人道:“黄仙的根,早扎进咱家地脉了。它不是仇人,是恩人……它护咱,是因它懂,善念比血债更难还。”她忽转向窗外槐树,树影婆娑,似有黄影在叶间穿梭:“黄大仙,咱家的账,清了。”

深夜,槐树下忽现黄鼠狼,爪间攥着封信,符咒流转如星火:“族气续,恩怨终。银簪归地,护脉百年。故人归,非为再见,乃为长别。若后世有难,槐叶为信,血符引路。”信纸随风消散,黄影融入月色,唯余槐叶簌簌,似在低语。李梅捧起银簪,簪身已蒙上一层温润的光泽,仿佛吸尽了这五年的月光与尘埃。她将簪子埋入学堂地基,土中忽传来一声悠远的啸鸣,如黄仙的叹息,又如大地的心跳。

五、临终真相

姥姥的病榻前,药香苦涩如秋日枯叶,混着朽木的气息在屋内缭绕。李梅攥着姥姥枯槁的手,指尖能触到皮下嶙峋的骨节,银簪在枕边泛着幽光,光晕中隐约有细小的符纹流转。姥姥忽睁眼,瞳孔浑浊如蒙尘的潭水,却在一瞬迸出骇人的清明,嘶哑的声音如枯枝刮过地面:“黄大仙……该来了。”话音未落,窗外槐树簌簌作响,枝条狂舞如鬼爪,黄影掠过窗棂,带起一阵腥冷的山风。黄仙附在姥姥榻前,皮毛下的颗粒蠕动如星火流转,榻边的烛火倏然摇曳,光影在墙上投出扭曲的兽影。

“姥姥,时辰到了。”黄仙的声音从喉间挤出,沙哑中竟透出几分悲悯,爪尖轻轻抬起,显出一张泛黄的符纸。血字如泣如诉:“当年你祖辈救了我儿,赠簪为誓。我族气衰,需借人善念续脉。你偷簪,族气溃散,邪灵乘隙。我附体警示,非为报复,乃逼你赎罪——唯有办学堂,育善念,方能聚族气,镇邪灵。这五年……你每一滴汗,每一滴泪,都在还债。”符纸上的血痕忽如活物般蠕动,蜿蜒成一道锁链图案,映得李梅脸色煞白,仿佛被无形绳索勒住脖颈。

李梅瘫跪在地,如遭雷击,指尖深深掐入掌心,血珠沁出却浑然不觉。黄仙甩尾,槐叶纷落,叶上显字:“五世行善,族气复;槐脉续,灵不扰人。”姥姥忽咳出一口血沫,颤指抚过黄仙脊背,声音虚弱却如钝刀刮骨:“五十年前……后山雪夜,你娘被猎户套住,是你……衔着这簪子,求到我门前。”她忽转向李梅,泪从皱纹间渗出,一滴一滴坠在粗布被褥上,洇出暗色的痕:“那簪子,是你太姥姥的嫁妆,我埋在后山,给黄仙族当……赎罪碑。它们护咱家地脉,咱家护它们窝巢。可你……贪了簪子,断了契约。”

二舅跌坐门槛,喃喃如痴:“原来……黄大仙不是仇人,是债主。”他忽想起年轻时随猎户进山,见过那些被剥皮的黄仙幼崽,皮毛上还沾着血,此刻悔恨如蚁噬心。王桂芬泣不成声,手紧紧攥着李梅的衣袖,指甲掐进肉里:“它要的是咱家真心行善,不是怕它报复。”姥姥忽攥紧银簪,簪身迸出银芒,映出幻象:雪夜中,幼黄仙衔簪叩门,爪尖沾满雪水,冻得瑟瑟发抖;姥姥裹着棉袄,将受伤的母黄仙藏入米缸,米粒簌簌落下,掩住它渗血的伤口;春耕时,黄仙族驱鼠护田,李家粮仓丰盈,粮袋上竟有黄仙爪印留下的符痕;银簪埋入后山,石缝间生出灵草,草叶如刀,夜夜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青光……

“姥姥,簪归地脉,契约终了。”黄仙甩尾,槐叶纷落如金雨,叶脉间隐现符咒,坠地时竟发出金石相击的清音。姥姥含笑闭目,银簪从她掌心滑落,坠入土中,霎时地底传来啸鸣,如万兽齐吟,床榻震颤,屋梁上的尘灰簌簌飘落。槐树忽绽异花,花瓣坠地化为符咒,飘入学堂地基,土中涌出清泉,水纹竟似黄仙族群的图腾,蜿蜒如蛇,游向学堂的每一寸土地。李梅捧起清泉,泪与水交融,指尖触到水中浮动的符纹,竟觉一股暖意从掌心蔓延至心口:“黄大仙,咱家懂了……善念不是赎罪,是立根。”黄仙最后一次附体,爪尖轻点她额,寒气如针,却透出一缕温热的灵力:“你儿将承槐脉,学堂百年不衰。若后世有难,槐叶为信,血符引路——但记住,唯真心可通灵。”话音消散,黄影化作一缕烟,融进槐树,树身震颤,落叶如金雨,洒满学堂,每一片叶上皆刻着一道微小的符咒,在月光下泛着幽幽的青光。

次日,村人见槐树新枝缠绕学堂,叶脉隐现符咒,枝桠间竟结出朱红色的果实,果实如铃铛,风过时发出清脆的声响。有胆大的孩童摘下果实,果壳裂开,竟飘出一缕青烟,烟中隐约现出黄仙的虚影,转瞬即逝。村中皆叹:“李家的债,还清了,黄大仙也走了。”学堂钟声响起,孩童诵读声穿透山林,后山忽现黄鼠狼群,列队如送行,领头的黄仙回首望学堂,喉间挤出一声长啸,啸声荡开云雾,露出青天。云隙间,似有无数黄影掠过,转瞬没入山林深处,唯余啸声在山谷间回荡,如古老的歌谣。

李梅立于槐下,银簪已没入地脉,唯余掌心一道黄纹,如契约的烙印,纹中竟有细小的符咒若隐若现。她望向远方,学堂的窗纸透出暖光,光中晃动着孩子们举书的影子。山风拂过,槐叶沙沙作响,似在低语:“故人已归,善念长存。”忽有黄鼠狼从树后窜出,衔着一枚槐叶,叶上血字如泪:“槐脉不绝,灵护永存。”李梅接过槐叶,叶缘竟渗出温热的血珠,滴入掌心黄纹,纹中符咒骤然亮起,如星火燎原。

自此,学堂窗棂上常悬槐叶,叶上符咒随四季流转,春日泛青,秋日染金。李梅之子长成少年,额间隐现槐叶印记,常夜梦黄仙授符,醒后竟能画出驱邪符咒。村中若有邪祟作祟,少年掷出槐叶符,邪灵立散。后山黄仙族群渐盛,夜夜有黄影掠过学堂,喉间低吟,如护佑的歌谣。而姥姥的坟前,每年清明,槐树必绽一朵异花,花瓣坠入坟土,生出新苗,苗叶如刀,夜夜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青光,护佑着这片土地,也守护着那个跨越世代的契约——善念不灭,灵脉永续。

终章:尘埃落定

学堂的钟声在晨光中敲响,清脆的声响穿透山林,惊起一群黄雀。槐树的枝桠缠绕着学堂的屋檐,叶片如金,每一道叶脉都流淌着细微的符纹。李梅站在学堂门口,发间别着一枚槐叶,叶缘泛着微光,掌心那道黄纹早已褪去狰狞,化作一道温润的印记,如藤蔓蜿蜒在肌肤之下。她望着孩子们背着竹篓、捧着书册涌入学堂,稚嫩的脸上映着朝阳,仿佛看见姥姥临终时嘴角的那抹笑意,在晨风中渐渐清晰。

二舅如今成了学堂的“护院人”,每日扛着锄头在学堂四周巡视,腰间的酒葫芦换成了黄铜铃铛,铃铛上刻着槐叶符咒。若遇山雾迷漫的阴天,他便摇起铃铛,铃声荡开雾气,惊得林间黄鼠狼窜出,列队绕学堂一周,喉间低吟如古老的歌谣。村民初时惊惧,后来却见这些黄影从不伤人,反驱散了田间的鼠患,便也信了李家的善念,纷纷送来新米、竹纸,甚至有人将自家孩童送来求学,只求沾一沾槐树的灵气。

王桂芬成了学堂的“掌厨娘”,灶房总飘着艾草与槐花的香气。她常将槐叶碾碎,混入孩子们的糕点中,说这能驱邪明目。每逢月圆之夜,她便与李梅一同在槐树下烧符纸,纸灰升腾时,总能看见树影中掠过几缕黄光,如故人无声的注视。她总念叨:“姥姥说,善念不是怕鬼怕仙,是心里头亮堂,容得下万物。”

学堂的墙砖缝隙间,不知何时生出了细小的灵草,草叶如刀,夜夜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青光。有顽童好奇摘下,草叶竟渗出清液,滴入掌心,顿觉神清气爽,背书也顺畅几分。李梅的儿子虎子,额间那道槐叶印记愈发清晰,夜梦常与黄仙对坐,学画符咒。某日村东头张家的牛犊突染邪病,口吐白沫,虎子摘下槐果,果壳裂开飘出青烟,烟中黄仙虚影一闪,他依梦中所示画出驱邪符,贴于牛栏,次日牛犊竟霍然痊愈。村人皆叹:“李家的小先生,得了真传。”

秋去春来,槐树愈发繁茂,枝干虬曲如龙,根须深扎学堂地基,与地脉融为一体。某年盛夏,山洪骤至,学堂地基却稳如磐石,槐树根须竟如铁网般缚住流土,护得学堂无恙。村民在槐树下立碑,碑文刻着:“善念为基,灵脉护佑,李氏一门,恩泽乡里。”碑旁新栽的小槐苗,叶脉隐现符纹,随风沙沙作响,如无数低语。

李梅常在夜深人静时,独坐槐下,掌心摩挲着姥姥留下的银簪。簪身已无锋芒,温润如玉石,月光下却泛起涟漪,映出黄仙族群的虚影在群山间奔跃。她忽觉耳畔有风掠过,带着山林的腥冷,却裹着一丝暖意,如姥姥临终前的那声叹息。她轻笑,将银簪埋入槐树根旁,土中霎时涌出清泉,水纹竟似黄仙族群的图腾,蜿蜒如蛇,游向学堂的每一寸土地。

虎子长成少年时,额间槐叶印记已化作一道淡金色的符咒,能凭心意驱使槐叶符。某日远山传来异啸,似有邪灵作祟,他依黄仙梦中所示,掷出槐叶符,符咒燃起青焰,霎时群山震动,黄影如电,群狼齐啸,邪灵溃散如烟尘。自此,方圆百里皆传:“李家学堂,槐脉不绝,灵护永存。”

多年后,学堂扩建为书院,窗棂上仍悬着槐叶符,叶上符咒随四季流转,春日泛青,秋日染金。李梅白发苍苍,却精神矍铄,常携孙辈立于槐下,讲述姥姥与黄仙的故事。槐树年年绽异花,花瓣坠地化为符咒,飘入书院地基,土中生出新苗,苗叶如刀,夜夜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青光,护佑着这片土地,也守护着那个跨越世代的契约——善念不灭,灵脉永续。

山风拂过,槐叶沙沙作响,似在低语:“故人已归,善念长存。”远处后山,黄影掠过云隙,喉间长啸如歌,歌声荡开云雾,露出青天。而学堂的钟声,依旧在晨光中敲响,一声一声,如心跳,如传承,如尘埃落定后,永不消散的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