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疆蛊事-纸鬼引灯术(1/2)

一、纸灯引魂

暮色沉入苗疆的山坳,蝉鸣在潮湿的空气中渐次消隐。陆归雁蹲在祠堂石阶前,指尖捻着一盏薄如蝉翼的纸灯。灯芯浸染了她指尖的血,幽幽燃起青色的火苗,映得她眉眼如墨,神情凝重。

“纸鬼引灯术……师父教我的最后一式。”她低声喃喃,手腕轻抖,纸灯倏然飘起,如一只被无形丝线牵引的幽灵,在祠堂的阴影中忽明忽暗地游走。

三个月前,师父青崖先生突然失踪。归雁翻遍了他隐居的山洞,唯有这卷残缺的秘术残页,末尾潦草写着:“引灯寻魂,非不得已,勿用此术。”可今夜,她不得不破例——村中接连三人失踪,最后出现的地点,正是师父常去的后山禁林。

纸灯在祠堂转了三圈,忽然方向陡转,朝着禁林深处疾飞。归雁提灯追去,腐叶在脚下簌簌作响。月光被密林筛成碎片,纸灯的青光成了唯一的光源。她忽觉寒意刺骨,耳畔传来细碎的啼哭,像是婴孩,又像是老妪的呜咽。

“纸鬼显形!”归雁掐诀低喝,纸灯骤然爆开,化作无数萤火般的碎光,将四周照亮。只见林间飘着数十盏无主的纸灯,皆呈暗红色——这是苗疆最凶险的“怨灯”,唯有枉死之人的怨气方能点燃。

“何方宵小在此作祟?”归雁抽出腰间竹笛,笛尾暗藏的银针已抵住掌心。忽有阴风掠过,怨灯齐刷刷转向她,光影交错间,她瞥见树影后闪过一抹玄色衣角。

追至溪畔,纸灯忽然集体熄灭。归雁正欲再施术,身后传来沙哑的笑声:“陆家丫头,倒是长进了。”

她猛然转身,瞳孔骤缩。月光下,青崖先生负手而立,衣袍沾满泥渍,发间竟缠着几缕怨灯的红丝。而他身后,站着一名面容阴鸷的青年——沈墨,外乡来的商贾之子,半个月前以“开发苗疆旅游”之名入村,归雁早觉他言行可疑。

“师父!”归雁声音发颤,“您为何与沈墨在一起?村里失踪的人……”

青崖先生沉默片刻,忽然抬手,掌心腾起一团黑雾,竟将归雁的纸灯残光尽数吞噬。“归雁,秘术不是你这么用的。”他语调冰冷,与往日慈和截然不同,“跟我回去,陆家的事,外人不该插手。”

沈墨轻笑出声,从袖中抛出一物。归雁接住,是块染血的玉佩——正是失踪村民张阿叔的随身之物。“陆姑娘,你师父可没告诉你,这秘术……能造活死人吧?”他逼近一步,袖口露出半截符咒,与归雁残卷上的纹路诡异地相似。

归雁后背冷汗涔涔。师父的术法,分明被篡改了。

“跟我走,我教你真正的纸鬼引灯术。”青崖先生的声音忽如鬼魅般贴在她耳畔,归雁脖颈一凉,竟被一股无形之力扼住喉咙。竹笛坠地,她挣扎着瞥见沈墨的嘴角——那分明是得逞的冷笑。

就在此时,远处传来一声凄厉的唿哨。沈墨神色骤变,青崖先生的黑雾也忽而溃散。归雁趁机挣脱,却见祠堂方向亮起一盏熟悉的纸灯——是阿婆的求救信号。

“先处理那老东西。”沈墨咬牙道,青崖先生却拦住了他:“今夜不宜再动,归雁的灵力……比我们想的强。”

归雁趁机遁入林间,掌心已被银针扎出血痕。血滴渗入残卷,字迹竟开始蠕动,浮现一行新的咒文:“以血为引,焚心破魇。”

她咬破舌尖,将血喷在纸灯上。青火霎时转为赤色,照亮了林中一处隐秘的洞穴——洞口堆着新鲜的泥土,隐约传来锁链摩擦声。

失踪之人,果然在此。

归雁握紧了竹笛,笛尖的银针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她知道,今夜之后,她与师父之间,再无师徒情谊。

二、疑云初现

归雁循着阿婆的纸灯信号疾奔回祠堂,檐角残灯在夜风中摇晃,阿婆蜷缩在香案旁,枯瘦的手攥着一枚被啃噬过半的蛊虫,嘴角渗出血丝。

“阿婆!”归雁蹲下身,指尖抚过蛊虫残躯,眉峰骤蹙,“是‘噬魂蛊’……沈墨的人来过?”

阿婆剧烈咳嗽,浑浊的眼中泛起泪光:“他们、他们逼我问你师父的下落……咳,老身咬舌藏了半生秘密,可不能断在今儿。”她颤巍巍从衣襟内掏出一块泛黄的符纸,符上绘着扭曲的蛛网纹,中心赫然是陆家禁术标志,“这符,是青崖先生二十年前与沈家签的契……”

归雁瞳孔震颤。符纸上的蛛网纹她再熟悉不过——那是陆家秘术“血引蛛丝阵”的印记,需以施术人至亲之血为媒。师父竟以血脉为契,与沈家交易?

“当年你爹娘离世后,青崖先生抱着襁褓中的你逃来苗疆。”阿婆喘息着回忆,“他说,沈家老祖以续命蛊威胁,若不肯交出秘术,便让陆家血脉绝嗣……他不得已,才将残卷中的‘引魂术’改作‘控魄术’,但代价是……”

归雁指尖发凉,残卷上那句“焚心破魇”的咒文如毒蛇咬噬心神。原来师父篡改秘术,竟是为护陆家血脉存续,可那续命蛊……莫非是他自身被沈家操控?

“失踪的村民,都被沈墨拖去了后山矿洞。”阿婆忽然抓住归雁手腕,指甲深陷皮肉,“那矿洞底下,有比怨灯更可怕的东西……”

归雁心头一沉。阿婆的话与她在禁林所见洞穴呼应,腐臭与锁链声在记忆中翻涌。她咬破唇瓣,以血在掌心绘出追踪咒,纸灯霎时化作血色萤火,指向村西沈宅方向。

“阿婆在此守着,你去,但切记——”阿婆嘶哑的声音戛然而止,归雁回头,只见她喉间插着一根淬毒的银针,瞳孔涣散如死潭。针尾刻着沈家的徽纹。

“沈墨……”归雁牙关咬出血腥,将阿婆遗体安放在祠堂暗格,暗格深处,赫然摆着三具被封入陶罐的干尸——皆是陆家历代叛徒。她眸中冷光骤凝,抽出竹笛,笛尾银针在月下泛着幽蓝毒芒。

潜入沈宅时,腐臭味已浓得呛人。归雁以纸灯障目,避开巡逻的蛊奴,翻入后院。此处原是沈墨宣称的“苗疆文化展馆”,此刻却遍布符咒锁链,地下传来沉闷的捶打声。她撬开暗门,腥红的光扑面而来——

矿洞被改造成了巨型工坊,数十具村民被铁链贯穿锁骨,周身缠绕蛛丝般的咒纹,双目空洞如尸。沈墨立于高台,手中握着一盏以人骨为架的纸灯,灯芯竟是由青崖先生的衣袍残片捻成。

“陆姑娘,来得正好。”沈墨转身,指尖把玩着一枚续命蛊,“你师父的蛊虫快到期了,若不想他七窍流血而死……就用真正的‘纸鬼引灯术’来换。”

归雁掌心咒纹骤亮,纸灯化作千百刃光射向沈墨。高台轰然坍塌,她却瞥见沈墨嘴角诡笑——矿洞深处,青崖先生被缚于蛛丝阵中,胸口插着一根与阿婆喉间相同的毒针。

“你以为,篡改秘术就能瞒天过海?”归雁笛尖直指沈墨咽喉,“师父的续命蛊,根本不是你下的!”

沈墨瞳孔微缩,归雁已趁机掷出蛊虫罐,毒雾弥漫中,她挟着青崖先生破洞而出。夜风卷走沈墨的怒吼:“陆家血脉,终究逃不过蛛网!”

归雁背着师父狂奔,蛛丝咒纹在他皮肤上如活虫蠕动。青崖先生咳出血沫,声音断续如鬼:“归雁……阿婆给的符,背面有解咒之法……但需以施术人之心头血为引……”

归雁脚步踉跄。师父的衣襟下,露出半张泛黄的契纸——背面密密麻麻写着解咒法,而最末一行,竟是沈家以她母亲遗骨为要挟的印记。

“为什么……”她嗓音颤抖,泪滴坠在契纸上,血痕与泪渍交融,咒文忽而发出刺目红光。

青崖先生闭目长叹:“陆家秘术,本是为引渡亡魂安息……可人心贪欲,终将其化作噬人恶鬼。归雁,你才是真正能破这蛛网的人……”

远处传来密集的脚步声,沈墨的追兵已至。归雁咬破指尖,将血滴入师父心口咒纹,蛛丝霎时溃散成灰。她抱起师父跃入禁林,身后,沈宅矿洞爆发出震天巨响——被蛊奴挣脱锁链的村民,正与沈墨的手下展开血腥厮杀。

血月之下,归雁望着怀中气息渐微的师父,掌心紧攥阿婆给的符纸。蛛网纹在风中猎猎作响,而她眸中,燃起了比纸灯更炽烈的火光。

三、秘卷残痕

禁林深处,归雁将青崖先生安置在一处被藤蔓遮蔽的岩洞内。师父胸口的毒针已被她以银针中的蛊毒暂时压制,但蛛丝咒纹留下的溃烂伤口仍在渗血。归雁从怀中取出阿婆给的符纸,借着岩缝透入的月光,指尖轻轻拂过背面密密麻麻的咒文——那些扭曲的符号如活虫般蠕动,她咬破舌尖,将血滴在符纸上,咒文骤然发出猩红的光。

“以骨为契,以血为媒……”她喃喃念出浮现的咒语,符纸中央浮现出一幅地图,标记处竟是苗疆禁地“蛊王冢”——传说中历代蛊术宗师葬身之所,亦是陆家先祖封印禁忌之术的禁地。归雁掌心发颤,地图上还有一行小字:“遗骨镇邪,破契需血。”

青崖先生在昏迷中忽而呓语:“阿瑶……是我害了你……”归雁心头一震,阿瑶正是师父亡妻之名。她轻摇师父肩头:“师父,阿婆说您妻子的死与沈家有关,到底是怎么回事?”

青崖先生睁开眼,眸中血丝如蛛网密布,声音嘶哑如枯叶摩擦:“二十年前,沈家以续命蛊控制我,逼我交出‘引魂术’残卷……我篡改秘术时,阿瑶为护你,自愿以心头血为阵眼,引动‘焚心破魇’咒……她死后,沈家又以她遗骨威胁,说若我泄露半分,便让遗骨永镇蛊王冢,受万蛊啃噬。”

归雁瞳孔骤缩。原来师父篡改秘术,不仅为护陆家血脉,更是为掩盖妻子牺牲的真相。她握紧符纸,指尖几乎掐出血痕:“沈墨如今要夺遗骨,莫非是想破契,彻底掌控秘术?”

青崖先生咳出一口血沫,惨笑:“他真正想要的,是‘焚心破魇’的终极奥义——以活人之心为祭,引万千蛊魂为兵……归雁,你母亲遗骨便是破契关键,若落入沈墨之手……”

话音未落,洞外忽传来密集的脚步声与咒术碰撞的爆响。归雁跃出岩洞,只见沈墨率领十余名蛊奴围堵而来,其中竟有两名被控魄术操控的陆家旧仆。沈墨手中握着一盏以黑鸦骨为架的纸灯,灯芯缠绕着阿婆的残发。

“陆姑娘,交出符纸与青崖,我便留你全尸。”沈墨嘴角勾起阴鸷的笑,纸灯骤然爆开,化作数百只血鸦扑向归雁。

归雁抽出竹笛,笛尖银针射出,血鸦群霎时被毒雾笼罩,化为焦黑残羽。她借势跃至沈墨身前,指尖已掐出“引魂诀”,纸灯如鬼魅缠向沈墨咽喉。然而沈墨早有防备,袖中甩出三枚淬毒铁蒺藜,归雁闪避之际,一名蛊奴趁机刺向她后心。

千钧一发,青崖先生从洞中掷出最后一枚“爆蛊丸”,巨响震飞众人。归雁趁机挟起师父,以纸灯障目遁入蛊王冢方向。沈墨的怒吼在身后炸响:“跑?蛊王冢的万蛊阵,便是你的葬身之地!”

蛊王冢入口,归雁以符纸解开封印,腐臭与咒文交织的气息扑面而来。墓室内,她母亲的遗骨被锁在一尊青铜蛊鼎内,鼎身刻满镇压咒文。沈墨的蛊奴已追至墓门,归雁咬破掌心,将血滴入鼎上咒纹——青铜鼎骤然崩裂,遗骨飞出,她接住遗骨的同时,鼎底浮现出一枚刻有“焚心破魇”的玉简。

玉简上的咒文与师父篡改的版本截然不同,归雁凝神研读,忽觉一股灼热自心口蔓延。她恍然大悟:真正的焚心破魇,并非以他人之心为祭,而是以施术人自身灵力为引,焚尽邪念,涤净魂魄。青崖先生篡改的版本,正是为隐瞒这牺牲自我的真谛。

“原来如此……”归雁闭目,将玉简与遗骨收入怀中,转身面对蜂拥而入的蛊奴。她掌心燃起青焰,纸灯化作千刃,每一刃都裹挟着蛊魂的哀鸣。沈墨的控魄术在此刻竟被反噬,蛊奴们纷纷嘶吼着挣脱咒纹,转而攻击沈墨。

“不可能!你怎会逆转秘术?!”沈墨踉跄后退,纸灯被归雁的青焰吞噬殆尽。

归雁眸中冷光如刃:“因为,真正的陆家秘术,从不是奴役魂魄的工具——而是引渡众生,焚尽恶念的灯。”

墓室穹顶轰然坍塌,归雁与青崖先生破顶而出。身后,沈墨的蛊奴自相残杀,蛊王冢的万蛊阵被彻底激活。归雁将遗骨安葬于墓外净土,以纸灯引魂术超度了被困数十年的蛊魂。青崖先生长叹一声,瘫倒在地,续命蛊的毒已侵入心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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