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老谋深算的翻供(2/2)

此言一出,殿内再次掀起一阵骚动。江南盐道乃是天下闻名的肥缺,多少人趋之若鹜,御史大夫之子能得此职位,本就引人非议,如今竟牵扯出柳安邦的门生,这其中的猫腻,不由得让人浮想联翩。

柳安邦的眼皮微微一跳,那细微的动作快得几乎让人无法察觉,但旋即便恢复了平静。他坦然迎上众人探究的目光,语气诚恳:“侯爷此言差矣。古有云,举贤不避亲。御史大夫之子李公子确有才学,精通商道,此前在地方任职时政绩斐然,此次补任江南盐道,乃是经过吏部层层考核,符合任职标准,方得任用,此乃吏部常规流程,与老臣何干?若仅仅因为提举是老臣门生,便怀疑老臣从中作梗,岂非因噎废食,寒了天下求贤之心?”

刘广烈显然并未被他说服,步步紧逼:“柳相言辞恳切,只是不知,柳相府上的管家福伯,三日前在城南悦来客栈与那首供的江南书商秘密会面,又作何解释?此事已有客栈伙计与街邻作证,人证俱在,柳相总不能再说是巧合吧?”

柳安邦闻言,长长地叹了一声,面露无奈之色,语气中带着几分痛惜:“侯爷明鉴,老臣府邸庞大,家仆众多,足有上百人之多。树大有枯枝,人多有杂役,难免有一些不安分之人,或是受了外人的蛊惑,或是贪图小利自行其是,做出些不当之事。老臣忙于朝政,平日里对府中下人虽有约束,却也难免有顾及不到之处。此次福伯之事,老臣御下不严,确有失察之罪,愿领责罚。”

他说到此处,再次对着刘知远深深一揖:“殿下,老臣恳请殿下降罪,责罚老臣治家无方之过。只是,若因此便认定此事是老臣主使,未免太过武断。或许,正是有人刻意利用老臣家仆的疏忽,行此构陷之事,意图栽赃嫁祸,让老臣百口莫辩!”

他再次将矛头指向了 “有人构陷”,并且主动承认了 “失察之罪”,以退为进,姿态放得极低。这种坦然认错却拒不认主罪的做法,反而让他显得光明磊落,一时间竟让人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审讯就此陷入了僵局。柳安邦凭借其数十年的政治经验和深厚的朝堂根基,将每一项指控都巧妙地化解开来,要么推给他人,要么归于巧合,要么以退为进承认小过,却始终守住主罪的底线,将所有指控都引向歧途。一时间,竟让人难以抓住他的致命破绽。

殿内的气氛变得更加凝重压抑,檀香的气息似乎也变得粘稠起来,让人呼吸不畅。文武百官们或低头沉思,或暗自交换眼神,每个人心中都各有盘算。支持柳安邦的老臣们暗自松了口气,却也不敢表露分毫;反对他的官员们则面露不甘,却苦于没有更确凿的证据;而那些中立派,则在观望之中,揣测着这场权力较量的最终走向。

刘知远坐在御座之上,目光沉沉地看着堂下那位垂垂老矣却依旧智计百出的 “岳父”,心中波澜起伏。柳安邦的女儿柳嫣然,乃是他的太子妃,两人虽无深厚的夫妻情谊,却也有着多年的牵扯。他深知柳安邦的为人,看似温和,实则城府极深,手腕强硬,否则也不可能在朝堂之上屹立数十年而不倒。

他清楚地知道,仅凭目前掌握的这些证据,恐怕难以将柳安邦彻底定罪。柳安邦这是在赌,赌朝廷为了维护大局稳定,不敢在没有铁证的情况下,轻易处决一位三朝元老、百官之首。他也是在试探,试探自己这位监国太子的决心和手段,试探自己是否有魄力打破朝堂的平衡。

这场审讯,早已超越了科举舞弊案本身,变成了一场意志、智慧和权力的终极较量。柳安邦背后牵扯着庞大的利益集团,门生故旧遍布朝野,若处置不当,轻则朝局动荡,重则引发党争,甚至影响天下安定。但若是就此放过柳安邦,不仅会让科举制度蒙羞,让天下士子寒心,更会损害自己监国的威信,让那些觊觎权力的奸佞之徒有机可乘。

刘知远的手指轻轻敲击着御座的扶手,指尖的触感冰凉坚硬,正如他此刻的心境。他知道,自己必须拿出更确凿的证据,或者,找到柳安邦心理防线的薄弱点。而那个薄弱点,或许就隐藏在那些被岁月尘封的往事之中,隐藏在柳安邦看似无懈可击的伪装之下,更隐藏在他们之间那段复杂难言的翁婿关系之中。

柳安邦一生谨慎,做事滴水不漏,能让他露出破绽的,或许只有那些他真正在乎的人和事。刘知远的脑海中闪过一个模糊的身影,那是多年前柳安邦府中一位神秘的幕僚,后来不知何故突然消失,而那位幕僚,似乎与当年的一桩旧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也与江南的产业有着牵扯。

他缓缓抬起目光,投向了殿外某个方向,那里,或许正有他需要的关键之人。晨光顺着他的目光流淌而出,穿过紫宸殿的朱红大门,延伸向远方,仿佛预示着这场朝堂风波,才刚刚拉开真正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