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流言(1/2)
暮春的风带着海棠花的甜香,穿过镇国公府的回廊,却吹不散荣安院暖阁里的压抑。
柳氏端坐在铺着软垫的太师椅上,指尖把玩着一枚成色极好的羊脂玉簪。簪身雕着一朵盛放的梅花,花瓣层次分明,花蕊处嵌着一颗细小的红宝石,正是沈微前世最常佩戴的那支——当年沈微下葬时,柳氏故意没让这枚簪子随葬,就是想着日后或许能派上用场,如今,终于到了用它的时候。
“张嬷嬷,去请世子妃过来一趟。”柳氏的声音平淡,眼底却藏着算计的寒光,“就说我这里有些旧物,想让她帮忙整理整理,挑些能用的赏给下人。”
张嬷嬷躬身应道:“是,夫人。”心里却清楚,夫人哪里是让世子妃整理旧物,分明是想拿这些旧物试探她——尤其是这枚梅花簪,当年大少夫人戴了三年,府里老人谁不认得?若是沈软软真的只是个江南来的孤女,定然不认得这簪子;可若是她有问题,看到这簪子,定会露出破绽。
沈软软正在海棠院核对府中采买的账目,听闻柳氏传唤,心里微微一沉。自从接手中馈,柳氏便时常以“指点”为名,找各种借口让她去荣安院,每次都少不了试探和刁难。她放下账本,对春桃道:“我去去就回,你在这里等着。”
“小姐,要不要让世子爷知道?”春桃担忧地问,“夫人没安好心,万一……”
“不用。”沈软软摇了摇头,眼底闪过一丝坚定,“只是整理旧物而已,我应付得来。”她知道,躲是躲不过的,唯有从容应对,才能不让柳氏抓住把柄。
跟着张嬷嬷走进荣安院的暖阁,沈软软一眼就看到了柳氏手中的梅花簪。
那一瞬间,她的呼吸几乎停滞,指尖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这支簪子,是她当年嫁给谢瑨时,母亲亲手为她挑选的陪嫁。母亲说,梅花傲骨,愿她在侯府能坚守本心,平安顺遂。她戴了三年,日夜不离,直到病重卧床,柳氏派人收走她的首饰,这支簪子才从她身边消失。
没想到,时隔多年,她竟然会以这样的方式,再次见到它。
“世子妃来了?”柳氏抬眼看向她,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见她脸色微变,眼底闪过一丝得意,“坐吧。”
沈软软强压下心头的翻涌,躬身行礼后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目光刻意避开那枚簪子,落在地面的青砖上:“不知母亲唤儿媳前来,有何吩咐?”
“也没什么大事。”柳氏将梅花簪放在手边的描金托盘里,漫不经心地说道,“府里库房清理出些旧物,大多是以前不用的首饰衣物,我年纪大了,懒得细看,想着你年轻,眼神好,便让你过来帮忙挑挑,能用的赏给下人,不能用的就封存起来。”
她说着,对张嬷嬷使了个眼色。张嬷嬷立刻会意,转身从里间抱出一个樟木箱,放在沈软软面前的桌子上,打开箱盖——里面铺着褪色的锦缎,放着十几件首饰,大多是沈微当年的旧物,有银质的手镯、珍珠耳坠,还有几支样式老旧的发簪,而那支梅花簪,就被柳氏特意放在了最显眼的位置。
沈软软的目光扫过箱子里的旧物,每一件都勾起一段尘封的回忆,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闷得发慌。她的视线最终还是落在了那支梅花簪上,喉咙发紧,指尖的寒意顺着血脉蔓延至全身。
“这些首饰都有些年头了,”柳氏的声音适时响起,带着一丝刻意的好奇,“世子妃是江南来的,见多识广,你看看这些东西,有没有认得的?或者觉得哪件还能用上?”
她的目光紧紧锁住沈软软的脸,不肯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
沈软软的指尖蜷缩起来,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她知道,柳氏在试探她。若是她表现出认得这些首饰,柳氏定会追问不休,甚至会怀疑她的身份;若是她装作不认得,又怕柳氏觉得她刻意隐瞒,再生事端。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伸出手,指尖快要碰到梅花簪时,又猛地顿住,转而拿起一支普通的银簪,声音尽量平静:“这些首饰样式都有些旧了,不过材质还算不错,打磨一下,赏给下人也算是份体面。”
柳氏见她避开了梅花簪,眼底的疑惑更甚,却依旧不动声色地追问:“哦?那支梅花簪呢?我瞧着成色极好,玉质温润,倒像是件好东西,你没看中?”
沈软软的心脏猛地一跳,不得不转头看向那支梅花簪。阳光透过窗棂落在簪身上,羊脂玉泛着柔和的光泽,红宝石花蕊像是凝结的血珠,刺得她眼睛生疼。她想起前世病重时,曾攥着这支簪子,期盼着能等到谢辞长大,却最终没能等到……
“这支簪子确实不错,”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指尖微微颤抖,“只是梅花寓意高洁,怕是不适合赏给下人,不如封存起来,留作纪念。”
“纪念?”柳氏捕捉到她的异常,追问道,“世子妃认得这支簪子?”
“不……不认得。”沈软软连忙摇头,避开柳氏的目光,“只是觉得这般好的玉簪,随意赏人太过可惜。”
她的慌乱落在柳氏眼里,让柳氏更加确定,这个沈软软一定有问题。一个江南来的孤女,怎么会对一支侯府旧簪有如此大的反应?怎么会说出“留作纪念”这样的话?
就在柳氏准备继续追问时,暖阁的门被推开了,谢辞走了进来。
他刚从外面回来,身上还带着些许风尘,看到沈软软,眼神瞬间柔和下来,随即察觉到暖阁里的气氛不对,柳氏的目光带着审视,而沈软软的脸色苍白,眼底藏着委屈和慌乱。
“母亲,嫂嫂,你们在说什么?”谢辞走到沈软软身边,自然地握住她微凉的手,指尖传来的寒意让他眉头微蹙。
柳氏见谢辞来了,不得不收敛了试探的心思,笑道:“没什么,就是让世子妃帮忙整理些旧物。”
谢辞的目光落在樟木箱里的旧首饰上,当看到那支梅花簪时,瞳孔微微收缩——他认得这支簪子,这是嫂嫂当年最爱的簪子。柳氏竟然拿这支簪子来试探嫂嫂,真是可恶!
他不动声色地将沈软软护在身后,拿起那支梅花簪,语气平淡:“这支簪子倒是眼熟,好像是嫂嫂……好像是已故的大少夫人当年戴过的。”
他故意顿了一下,既点出了簪子的来历,又没有直接戳破沈软软的身份,给她留了余地。
柳氏没想到谢辞会直接认出来,愣了一下,随即笑道:“是啊,正是已故大少夫人的旧物。我瞧着成色好,本想问问世子妃要不要留着,毕竟她现在是镇国公府的世子妃,戴这支簪子也合适。”
“不必了。”谢辞直接拒绝,将梅花簪放回托盘,“已故之人的旧物,戴在身上不吉利。嫂嫂是陛下钦点的世子妃,自然该戴新的首饰,母亲若是觉得这支簪子可惜,不如就封存起来,也算是对已故大少夫人的敬重。”
他的话滴水不漏,既维护了沈软软,又堵住了柳氏的嘴,让她无法再借簪子做文章。
柳氏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却不得不点头:“世子说得有道理,那就封存起来吧。”
谢辞不再理会柳氏,转身对沈软软道:“嫂嫂,府里还有些事要处理,我们先回去吧。”
沈软软点了点头,如蒙大赦,跟着谢辞走出了荣安院。
回到海棠院,谢辞才松开她的手,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心疼地问:“嫂嫂,柳氏是不是为难你了?那支簪子,是不是让你想起了以前的事?”
沈软软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她扑进谢辞怀里,哽咽着说:“阿辞,我看到那支簪子了,我以为……我以为再也见不到它了。”
谢辞紧紧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背,声音温柔而坚定:“嫂嫂,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柳氏就是故意用旧物试探你,以后她再让你去整理什么旧物,你别去,有我在,我不会让她再这样伤害你。”
“可是,她好像已经怀疑我了。”沈软软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她看我的眼神,充满了算计,我怕……我怕她会查出我的身份。”
“别怕。”谢辞轻轻擦去她的眼泪,指尖摩挲着她的脸颊,“我已经安排好了,她派去江南的人,我已经让他们无功而返,她查不到任何蛛丝马迹。就算她怀疑,没有证据,也不能把我们怎么样。”
他拿起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吻了一下:“嫂嫂,有我在,我会保护你,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站在你身边。”
沈软软看着他坚定的眼神,心里的不安渐渐消散。她知道,有谢辞在,她什么都不用怕。
而荣安院里,柳氏看着谢辞和沈软软相携离去的背影,眼神里充满了阴狠和不甘。
“这个沈软软,绝对有问题!”柳氏咬牙切齿地对张嬷嬷说,“她看到梅花簪时的反应,根本就不是一个陌生人该有的反应!她一定认得那支簪子,一定和已故的大少夫人有关系!”
“夫人,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张嬷嬷问道。
“怎么办?”柳氏冷笑一声,“继续查!我就不信,她能一辈子隐瞒身份!只要找到她身份造假的证据,就算有陛下的圣旨,我也能让她身败名裂,滚出镇国公府!”
她的眼神里闪过一丝狠厉:“还有,去散播些流言,就说沈软软长得像已故的大少夫人,行为举止也一模一样,说不定是大少夫人的冤魂附体,来镇国公府索命的!我要让府里的人都怕她,让谢辞也怀疑她!”
张嬷嬷躬身应道:“是,老奴这就去办!”
一场新的阴谋,正在悄然酝酿。而沈软软和谢辞,还不知道,一场更大的风波,即将来临。
流言像野草一样,在镇国公府里疯长。
不过短短两日,府里上上下下,几乎无人不知“世子妃是已故大少夫人冤魂附体”的说法。
下人们私下里议论纷纷,有人说,曾看到沈软软在深夜对着梅花树流泪,那模样,和当年大少夫人思念亡夫时一模一样;有人说,沈软软煮的百合甜汤,味道和大少夫人煮的分毫不差,连放糖的分量都一样;还有人说,看到沈软软绣并蒂莲时的针法,和大少夫人的绣法如出一辙,分明是同一个人才能绣得出来。
更有甚者,添油加醋地说,沈软软刚进府时,就对静远院格外熟悉,甚至能准确说出大少夫人当年常用的物品放在哪里;还有人说,看到她在夜里对着空气说话,像是在和大少夫人的冤魂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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