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孤舟赴京(1/2)
暮春时节,江南的雨总带着几分缠绵的湿意,打在乌篷船的篷顶,淅淅沥沥,像一曲永不停歇的挽歌。沈清辞坐在船舱里,指尖轻轻摩挲着胸口贴身佩戴的冰纹玉佩,那微凉的触感透过薄薄的素色绢衣传来,勉强压下了心头翻涌的酸涩。
这艘船已在运河上行了二十三日。自双亲三个月前相继离世,偌大的沈府便只剩她一个孤女,若不是母亲临终前攥着她的手,再三叮嘱务必上京投奔外祖父镇国公府,她怕是早已随着那座浸满回忆的老宅,一同沉寂在江南的烟雨里了。
“小姐,喝口热茶暖暖身子吧。”贴身丫鬟晚翠端着一个粗瓷茶碗进来,碗沿还冒着氤氲的热气。晚翠是母亲生前留在她身边的人,性子沉稳,这一路多亏了她悉心照料,沈清辞才能勉强支撑着走完这千里水路。
沈清辞接过茶碗,指尖触到温热的碗壁,才觉得冻得发僵的手指有了些知觉。她小口啜饮着,茶水带着淡淡的苦涩,却也驱散了些许舟车劳顿的疲惫。“晚翠,还有多久才能到京城?”她轻声问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晚翠掀开船帘一角,望了望远处渐渐清晰的城楼轮廓,眼中露出几分欣慰:“小姐,快了,估摸着再过一个时辰,就能靠岸了。您再忍忍,到了国公府,一切就都好了。”
沈清辞点点头,却没再多说。她知道晚翠是在安慰她,可“一切都好”这四个字,对如今的她而言,太过遥远。母亲在世时,虽偶尔提及外祖父家的显赫,说镇国公府是京城数一数二的勋贵世家,外祖父战功赫赫,外祖母温婉贤淑,可沈清辞自幼长在江南,与那边几乎断了往来,除了母亲留下的一张泛黄的全家福,她对那位素未谋面的外祖父、外祖母,还有母亲口中提过的两位表兄,都只剩模糊的印象。
更让她心绪不宁的,是母亲临终前托付的另一桩事——她与镇国公府二公子萧珩自幼便定下了娃娃亲。母亲说,当年她与国公府夫人是手帕之交,两人怀孕时便约定,若一男一女,便结为秦晋之好。只是后来母亲远嫁江南,这门亲事便被搁置下来,如今她成了孤女,这门婚约,便是她在国公府立足的唯一依仗。
可沈清辞心里清楚,寄人篱下的滋味从来不好受,更何况是带着这样一桩早已名存实亡的婚约。她不知道那位二公子萧珩是何模样,性情如何,更不知道国公府的人是否还认这门亲。一路上,她无数次梦见自己被国公府拒之门外,或是被那位二公子嫌弃,惊醒时,总能摸到胸口的玉佩,那是母亲留给她的唯一遗物,也是她此刻唯一的慰藉。
这枚冰纹玉佩是母亲的陪嫁,通体莹白,上面雕刻着繁复的缠枝莲纹,纹路间隐隐透着一丝寒气,摸起来却温润异常。母亲说,这玉佩是上古之物,能驱邪避灾,让她务必贴身佩戴,不可离身。沈清辞一直谨记着母亲的话,日夜将玉佩藏在衣襟里,仿佛这样,母亲就还在她身边护着她一般。
船缓缓靠岸,码头人声鼎沸,车马往来不绝,与江南水乡的静谧截然不同。沈清辞扶着晚翠的手,小心翼翼地走下船梯。她穿着一身半旧的素色衣裙,头上只插着一支简单的银簪,在这衣香鬓影、车水马龙的京城码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晚翠早已雇好了一辆马车,见沈清辞下来,连忙扶她上车。“小姐,马车已经备好了,咱们直接去镇国公府。”
沈清辞点点头,弯腰钻进马车。车厢不大,铺着厚厚的棉垫,还算舒适。马车缓缓驶动,沈清辞掀开车帘的一角,打量着京城的街景。宽阔的街道两旁,商铺林立,酒旗招展,行人摩肩接踵,穿着绫罗绸缎的公子小姐、身着官服的朝廷官员、挎着行囊的行旅商人,往来不绝,一派繁华热闹的景象。可这繁华越是盛,沈清辞心里就越是茫然,她就像一株被风雨吹落的浮萍,不知能否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找到一处可以扎根的地方。
马车行驶了约莫半个时辰,渐渐驶入一条僻静的街道。街道两旁不再是商铺,而是一座座朱门大院,高墙深院,气势恢宏。最前面的一座府邸,更是巍峨壮观,朱红的大门高达丈余,门上悬挂着一块鎏金匾额,上书“镇国公府”四个大字,字体苍劲有力,透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门前两侧蹲着两尊威武的石狮子,门口站着几位身着青衣、腰佩长刀的侍卫,神色肃穆,戒备森严。
马车在国公府门前停下,晚翠先下车,然后扶着沈清辞下来。沈清辞望着眼前这座气派非凡的府邸,心头一阵发紧,手心微微出汗。她深吸一口气,正准备上前通报,却见府门突然打开,一位穿着深蓝色锦袍、面容和蔼的老管家快步走了出来。
“可是沈小姐到了?”老管家目光落在沈清辞身上,带着几分审视,却也不失礼貌。
沈清辞连忙敛衽行礼:“晚辈沈清辞,见过管家伯伯。晚辈奉母亲遗愿,前来投奔外祖父、外祖母。”
老管家闻言,脸上露出一丝笑意,连忙侧身引路:“小姐一路辛苦,国公爷和夫人已经等候多时了。快请进,老奴这就带您去见国公爷和夫人。”
沈清辞道谢后,便跟着老管家走进府中。穿过宽阔的前院,绕过一座精致的假山,眼前是一片开阔的庭院,庭院里种着几株高大的海棠树,此时正是花期,满树繁花似锦,落英缤纷。庭院两侧是抄手游廊,廊下挂着红灯笼,风吹过,灯笼轻轻摇曳,映得地面光影斑驳。
一路走来,国公府的规制远比沈清辞想象中还要宏大,亭台楼阁,雕梁画栋,处处透着世家大族的底蕴。路上遇到的丫鬟仆妇,见了老管家都恭敬行礼,目光落在沈清辞身上时,带着几分好奇,却也不敢多言。沈清辞低着头,紧跟在老管家身后,不敢四处张望,只觉得这府中的一切都太过陌生,也太过遥远。
穿过几道院门,老管家终于将她带到一座名为“荣安堂”的院落前。“小姐,国公爷和夫人就在里面,您进去吧。”
沈清辞点点头,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裙,又摸了摸胸口的玉佩,定了定神,才轻轻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屋内陈设古朴雅致,正中摆放着一张紫檀木八仙桌,两旁是太师椅。上首坐着一位须发皆白、面容威严的老者,身着藏青色蟒袍,腰间系着玉带,虽已年迈,却依旧精神矍铄,眼神锐利,想必便是外祖父镇国公萧策。老者身旁坐着一位雍容华贵的老夫人,穿着绛红色织金锦裙,头上戴着赤金镶珠抹额,面容慈祥,眼角虽有皱纹,却难掩年轻时的风华,应当就是外祖母柳氏。
沈清辞心头一酸,快步走上前,双膝跪地,对着两人重重磕了三个头:“外祖父,外祖母,外孙女儿清辞,不孝来迟,望外祖父、外祖母恕罪。”话音未落,眼泪便忍不住掉了下来。
镇国公萧策看着眼前这个素未谋面的外孙女,身形单薄,穿着朴素,眉眼间依稀有几分女儿的影子,想起早逝的女儿,心中也是一阵酸楚。他叹了口气,声音带着几分沙哑:“起来吧,孩子。路途遥远,辛苦你了。”
柳氏连忙让身边的丫鬟扶起沈清辞,拉着她的手细细打量,眼中满是疼惜:“我的儿,真是苦了你了。你爹娘走得早,让你一个人孤零零地来京城,都是外祖母不好,没能早点接你过来。”
沈清辞被外祖母温热的手握着,感受到久违的亲情暖意,眼泪掉得更凶了:“外祖母,不怪您,是清辞来晚了。”
“快别哭了,”柳氏拿出手帕,轻轻为她擦拭眼泪,“好孩子,既然来了,就安心住下。这里就是你的家,外祖母会好好照顾你的。”
沈清辞点点头,哽咽着道谢。这时,旁边的丫鬟端来茶水,柳氏让她坐下歇着,又细细问了她一路的情况,还有江南家中的琐事。沈清辞一一作答,语气恭敬,举止得体,虽面带哀戚,却不失分寸,让萧策和柳氏暗暗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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