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5章 牢笼般的孔府(2/2)

孔胤植此刻已是手脚冰凉,他勉强拱了拱手,干涩道:“这位……军爷,不知我孔府所犯何事,竟劳动如此阵仗?可否容老夫派人,去府衙或巡抚衙门问个明白?或有误会……”

“是否误会,自有朝廷明断。” 那罗网百户语气毫无波澜。

“尔等只需遵令,安守府内。擅出者,格杀勿论。” 最后一个字落下仿佛带着血腥气。

命令下达,官兵迅速在各门、墙外布防,罗网缇骑则分出数骑,绕着巨大的孔府外墙不疾不徐地巡弋,如同锁死了猎物的鹰隼。

府内试图从角门、后门翻墙探听,或溜出的家丁仆役,无一例外被冰冷的长枪,弩箭逼了回来,甚至有两人因为动作稍大,直接被军棍打翻在地,拖到门外看管起来。

不过半日,这座往日里车马盈门、权势煊赫的衍圣公府,便成了一座华丽的囚笼。

内外消息彻底断绝,连每日送菜挑粪的杂役都被拒之门外,改由一队兵丁在罗网人员的监督下,按着孔府管事,哆哆嗦嗦写下的单子,从市集采购最普通的米粮菜肉送回。

这些兵丁如同哑巴,对任何试探、贿赂都毫无反应,银钱照收,东西照送,其他多余的一个字都没有。

府内,真正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在最初的震怒过后,便是无边的恐惧在蔓延。主子们聚集在祠堂或密室里争吵推诿、咒骂哀叹,往日里的尊卑礼数在生死面前变得脆弱不堪。

“定是那孔广顺一家!千防万防,没防住这几只蝼蚁竟真能通天!”孔广源双目赤红,又悔又恨。

“现在说这些有何用!当初就不该……”有人抱怨,话未说完便被更严厉的呵斥打断。

“京城呢?往京城送的信可有回音?冯公公、李侍郎他们难道见死不救?”孔胤植像是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连连追问。

“公爷!府外围得铁桶一般,连只信鸽都飞不出去!三天前派去京城的快马,现在怕是刚到北直隶,就算有回音,也送不进来啊!”负责外联的管事哭丧着脸。

恐慌并非只在上层,下人们更是人心惶惶,尤其是那些平日跟着主子,为恶甚多的豪奴庄头、管事,个个如丧考妣,有的偷偷收拾细软想藏匿。

有的则拼命想向主子表忠心以图庇护,如今府内偷窃告密,彼此攻讦之事时有发生,往日森严的秩序正在迅速崩坏。

孔胤植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对着孔子画像和历代衍圣公的牌位,老泪纵横,喃喃自语:“列祖列宗……不肖子孙……难道我孔府千年基业,真要亡于一旦?天乎?天乎?”

孔广源则像困兽般在室内踱步,他比公爷更清楚事情的严重性。

刘文盛的反水意味着贿赂官员的事发了,罗网的出现意味着皇帝动了真怒,且掌握了铁证,如此迅雷不及掩耳的围困,更表明朝廷不欲给他们,任何串联反扑的机会。

他现在最后悔的,不是当初对佃户的刻薄,而是小觑了那个叫孔广顺的泥腿子,以及…低估了当今皇帝对待他们这“圣人世家”的冷酷。

孔闻韶独坐书斋面色青白,从金陵带回的警告,那关于“倾覆之危”的疾呼,此刻回想,竟成了最刺耳的讥讽。

族中长辈当时的神情——那种对“圣裔”根深蒂固的自信,对他“危言耸听”的轻微不耐——如今都化为无形的鞭子,抽打着他。

比起懵然无知者的恐惧,他这种亲眼预见,却无力阻止更为煎熬。

皇帝的诘问言犹在耳,如今字字成谶。